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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观点】南健翀 贾宏涛:逃避还是反抗?——阿尔贝•加缪《来客》中的荒诞哲学

逃避还是反抗?

——阿尔贝·加缪《来客》中的荒诞哲学

Escape or Revolt? 

——The Absurdity in Albert Camus’ “The Guest”

南健翀 贾宏涛

     Nan Jianchong   Jia Hongtao

(西安外国语大学 研究生院 陕西 西安 710128)

(Graduate School, Xi’an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 Xi’an, Shaanxi)

摘要:阿尔贝·加缪长久以来被认为是法国文坛颇负盛名的文学巨匠,在他的作品中,文学与哲学的完美结合,不仅加深了读者对文学作品的理解,而且还明析了深奥的哲学。在他的哲学思想中最有价值的部分是他提出的荒诞哲学思想。本文以分析加缪的荒诞哲学思想在其短篇小说《来客》中的体现为线索,力图揭示其荒诞哲学思想的内涵及其对现代人的启示。

关键词:加缪;荒诞;反抗;《来客》

Abstract: Albert Camus has long been considered as one of the most prominent figures in French literature, and the perfect combination of literature and philosophy is best exemplified in his works, which deepens readers’ understanding of literary works and at the meantime sheds lights on the pivotal and complicated ideas of philosophy. The most valuable part in his philosophical ideas is the absurd philosophy. In this article, much attention is riveted on the absurd philosophy implied in his short story “The Guest” so as to explore the essence of his ideas of absurd philosophy and the enlightening revelation 

Key Words:Camus; the absurd; revolt; “The Guest”

  1.  引言

  阿尔贝·加缪长久以来被认为是法国文坛颇负盛名的文学巨匠,他一生创作了很多发人深省的作品,其中最知名的有《局外人》(1942),《西绪福斯神话(1942),《鼠疫》(1947),《反抗者》(1951)等。1957年瑞典科学院授予加缪诺贝尔文学奖,因其作品均“阐明了我们的时代对人的良心提出的问题”(转引自 任2012:36)。虽然加缪历来与让·保罗·萨特及海德格尔等人被认为是法国存在主义的代表人物,但他本人并不承认自己是存在主义者。这便是为何在诺贝尔奖颁奖仪式的问答环节中,当他被问及自己是否为存在主义者时,他回答道,“当然我不是存在主义者,尽管很多评论人士认为我是。我是从希腊习得了很多哲学思想,而不是从德国”(Richardson 2012:266)。尽管加缪极力否认,但通过阅读其作品,我们不难从中找出他的哲学思想与存在主义哲学内涵的相通之处—荒诞哲学。法语专家吴达元就曾以“加缪的《西西弗的神话》所表达的'人生是荒诞无稽的’哲学观”阐释了其作品《局外人》(宋学智、许钧 2004:53)。

  《来客》创作于1957年,收录于加缪短篇小说集《流放与王国》中,“流放”在加缪的传记作者Olivier Todd看来主要指的是“历史的、地理的以及精神上流放的状态”,而“王国”指的是“失乐园”(转引自Roberts 2008:539),在加缪自己看来,“王国”指的是“这个现实的地狱”(加缪2011:127)。《来客》主要围绕一位居住在阿尔及利亚的法国男教师达吕与一个杀死了自己堂兄的阿拉伯人展开。达吕被老警察巴尔杜克西命令押送阿拉伯人至当地的警察局所在地坦吉特。而达吕不仅不愿接受命令,反而力图给阿拉伯人自由。第二天当达吕带领阿拉伯人到两条路的交汇点时,他向阿拉伯人指出东方是通向坦吉特的死亡之路,而南方是通向游牧人牧场的自由之路,之后达吕离开阿拉伯人并试图让他自己选择以决定自己的命运。当达吕奋力攀登到山顶时,他发现阿拉伯人正慢慢地走向死亡之路,此刻他的心也收紧了。当他回到教室时发现黑板上写着这么一行字:“你交出了我们的兄弟。你要偿还这笔债”(加缪2011:140)。此刻的达吕静静地凝视着那片他热爱的土地,倍感孤独,该结局也给读者留下了很大的想象空间。小说的名字《来客》译自法文L’Hoˆte,既有客人和主人的意思,而中文的译名显然失去其一语双关之意。原则上,作为法国人的达吕在阿尔及利亚应该是客人,阿拉伯人理应是主人,但令人觉得讽刺的是,在该小说中达吕是主人而阿拉伯人却为客人。

  《来客》的故事情节并不复杂,然而,透过这看似简单的人物关系和故事情节,隐约觉得加缪是在以具象化的手段为读者讲述着一个深邃的人生哲理。仔细想来,该小说所揭示的哲理与其哲学思想多有暗合。鉴于此,本文尝试从荒诞的世界,荒诞人对待荒诞的态度两方面着手,围绕《来客》中达吕和阿拉伯人面对荒诞时采取的态度,揭示加缪荒诞哲学思想的内涵及其对现代人的启示。

  2.  “荒诞”、“逃避”、“反抗”

  汉语中的“荒诞”是“荒唐,虚妄不可信”的意思,如李白的《大猎赋》中“哂穆王之荒诞,歌白云之西母”的诗句所示;而在英语中absurd 作为形容词最初是指音乐中的“不和谐”、“不协调”(赵一凡等 2006:232)。然而,荒诞作为一个文学术语有更深刻的含义,在其著作中谈及荒诞的哲学家有很多。思想家帕斯卡尔曾在其著作《思想录》中说,人“既要求伟大,又看到自己的渺小,他要求幸福,又看到自己的可悲,他要求完美,而又看到自己充满缺陷”(1985:52)。在他看来荒诞源于人内心的渴望与现实的矛盾与对峙。对萨特而言,荒诞指的是人类面对非理性的世界时产生的某种无助感,因为在他眼里“外部世界是昏暗的,不透明的,不合理的,无变化和荒诞的。人们面对这样的世界,感到苦闷,烦恼,痛苦,厌烦, 恶心,而这就是荒诞感”(转引自 徐崇温 1986:390)。

  加缪的荒诞哲学的形成及成熟与其自身的经历及当时的社会环境密不可分。1913年11月7日,阿尔贝·加缪生于阿尔及利亚的蒙多维,之后他便与耳聋的母亲、祖母、半身不遂的叔叔以及一位哥哥生活在位于阿尔及利亚贝尔库的贫民区中,而更糟的是,加缪的父亲在1914年的马恩河战役中阵亡。他从小便意识到了家庭的贫困,并开始与贫穷作斗争,却渐渐发现自己沦为家里的“局外人”(Rubé ﹠ Douglas 1960:7)。此外,加缪经历的两次世界大战对其荒诞哲学思想的形成也有重大的影响,他曾坦言,“我与我同时代的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紧锣密鼓中长大成人,从此,我们的历史再也没有停止过屠杀、非正义和暴力”(转引自 张容1998:12)。他也表示过对希特勒的崛起以及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恐惧,并“渴望能够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中人们可以过上有意义的生活”(转引自 Davis 2011:1)。在那个年代,他越来越深切地体会到人的尊严与价值的丧失,生活的无意义,世界的冷漠,以及人类生存的荒诞性。

  2.1 荒诞的世界

  荒诞哲学一直是贯穿于加缪作品中的核心思想,它不仅反映了加缪对于人类存在意义以及人类与这个非理性世界关系的思考,而更重要的是,它指出了人类该如何面对荒诞的世界并在有限的生命中如何让自身的价值得到最大的体现。在其哲学著作《西绪福斯神话》中,加缪这样阐释荒诞:“一个能用歪理来解释的世界,还是一个熟悉的世界,但是在一个突然被剥夺了幻觉和光明的宇宙中,人就能感觉到自己是个局外人。这种放逐无可救药,因为人被剥夺了对故乡的回忆和对乐土的希望。这种人和生活的分离,演员和布景的分离,正是荒诞感”(加缪2011:88)。在加缪看来,荒诞源于人与世界的对峙和冲突中,也就是说“荒诞不在人,也不在世界,而在两者的共存”(2011:108)。荒诞是联结人和世界的唯一纽带,并且具有不可分割性,消除其中一个环节就相当于消除全部。加缪认为人类是理性的,不仅渴望了解世界,解释世界并且还力图与世界保持一致,然而世界却是非理性的,人类对世界的很多部分都是未知的。在认识到世界的荒诞性之前,人们总是认为“我能体验到的,我断定它存在”(加缪 2011:100),而一旦人们认识到世界充斥着未知和不确定性,荒诞感便会油然而生。

  2.2 对待荒诞的态度:逃避还是反抗?

  在这个经济复苏及文化繁荣的时代,现代生活总是遵循着同一个节奏“起床、电车、四小时办公室或工厂里的工作、吃饭、电车、四小时的工作、吃饭、睡觉,星期一二三四五六”(加缪 2011:95)。但当有一天人们开始思考这种高度机械式的生活时,人们开始领悟到存在的荒诞性,而那一刻显得至关重要,正如加缪在评论萨特的作品《恶心》时所言,“认识到生活的荒诞不是结束而仅仅是开始”(转引自 Berthold 2013:148)。从那一刻起,人们便开始觉醒,而此后人们面对的第一个问题便是该如何面对荒诞呢?对于这个问题,加缪为人们指出了三种出路:生理自杀、哲学自杀以及反抗。

  加缪认为,“只有一个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那就是自杀。判断人生值得生存与否,就是回答哲学的基本问题”(2011:86),而生理自杀和哲学自杀是人们面对荒诞的两种手段。生理自杀肯定会终结荒诞,因为荒诞是联结人与世界的唯一纽带“破坏了其中的一项,就破坏了全部。在人类精神之外,不能有荒诞。因此,像一切事物一样,荒诞也结束于死亡”(加缪 2011:109)。因此,生理自杀不仅背离了生命本身而且否定了生命存在的意义。被加缪称为“跳跃”的哲学自杀主要指以雅斯贝尔斯和舍斯托夫为代表的哲学家们在认识到世界的荒诞性后,他们不说:“这就是荒诞”,而说:“这就是上帝:还是以信赖他为好,即使他不符合我们的任何理性范畴”(加缪 2011:111)。通过一种奇特的推论,在理性的瓦砾堆上从荒诞出发,在一个对人是封闭的、有限的世界中,他们神化压倒他们的东西,在剥夺他们的东西中发现了希望的理由 (加缪 2011:110)。因此,这两种自杀方式在加缪看来是逃避荒诞的一种态度,是他所摈弃的生存态度,他提倡的对待荒诞的态度是反抗。

  反抗在加缪看来指的是“人和他自己的阴暗面的永恒的对抗。它要求一种不可能的透明。它时时刻刻都对世界提出疑问。正如危险向人提供了不可替代的把握世界的机会,形而上的反抗把意识贯穿于经验的始终。它就是人对他自己的那种不变的存在。它不是向往,它没有希望。这种反抗只是一个不可抵挡的命运的保证,却没有本应伴同这保证的那种顺存”(加缪 2011:129)。反抗促进了人意识的觉醒。在反抗之前,人们总是逆来顺受,对一切命令以及不公平的待遇全盘接受,然而一旦人们意识到世界的荒诞并开始觉醒,他们便开始反抗并竭尽全力与惨淡的现实做抗争力图在有限的生命中让自身的价值得到最大的体现。那么什么是真正的反抗者呢?加缪在《反抗者》一书的开头便提出了这个问题,并作了回答:“他是一个说'不’的人。然而,他虽然拒绝,却并不放弃:他也是从一开始行动就说'是’的人”(加缪 2010:15)。加缪认为,反抗者的'不’“肯定了一条界限的存在”,反抗者在反抗的同时便会“朦胧地相信他有一种正当的权利”,这正是为何反抗者觉得“自己身上有某种东西值得......,要求人们予以关注”(加缪 2010:15)。此外,反抗者在反抗的过程中会以自己的方式“表明自己受到的压迫不能超过他认可的程度,以这种权利来对抗压迫他的命令”(加缪 2010:15)。

  3. 《来客》中的荒诞哲学

  3.1 《来客》中的荒诞世界

  创作于阿尔及利亚战争爆发的前两年,《来客》为我们呈现了人在宏大的世界面前体会到的渺小感,在残酷的战争中的无助感以及在非理性世界中的荒诞感。当世界摆脱了人类的控制时,它会按照自己的本来的模式发展运转且会恢复它的原始美,而这种丝毫不经人工精雕细琢的美是荒诞的,是永恒的,而人为的美则是临时的,短暂的。当达吕孤身一人生活在一片四分之三的土地全是石头的地方时,那种孤独和寂静使他感到痛苦,没有经过人为加工的世界又变成了它自己。一旦人类涉足于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人类为世界所设定的那种假面布景会立刻消失而那种密集感以及陌生感肯定会让人类措手不及,因为此刻“我们把握不住世界了,世界又变成了它自己”(加缪 2011:96)。因此,当面对世界的宏大与陌生时,达吕不禁感到“这个荒凉的地方,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客人,都无足轻重”(加缪 2011:134)。如同历史长河中的一朵浪花,人类显得相当渺小,因此人类力图改造世界的愿望终会落空,人类努力为世界创造的蒙面布景也终会消除,而世界将会回归其本来的面貌。“这地方就是这样,生活是严酷的,即使没有人也是如此,有了人也无济于事。然而,达吕生于斯,长于斯,到了别的地方,他就有流落之感”(加缪 2011:128)。

  长时间遭受了战争的创伤给予达吕一种莫名的流落感,但尽管如此,他仍然在努力与这荒诞的世界抗争。然而,荒诞的世界对他的抗争丝毫没有做出回应,当“他久久地躺在沙发上,望着暮色四合的天空”,听到的只有“寂静无声的四周”,而这正是荒诞世界不合理的沉寂,也“正是这寂静,使他在战后初来此地时感到难受”(加缪 2011:133)。在很大程度上,我们也可以把那位阿拉伯人所处的困境归因于荒诞世界的冷漠与沉寂。那位阿拉伯人是由于杀死了自己的表兄弟而被逮捕,而他杀人的原因是“一个欠了一个粮食”,这听起来有些可笑,但当我们联系当时的社会背景时,这位阿拉伯人的举动便不足为奇。他生活的高原“连续数月干得像烧过的石灰一样,而那渐渐蜷缩龟裂土地如同焙烧过一样”,那洒落在遍地的石头“脚一踩便化作粉末”,羊群因为没有草吃“成千成千地死去”,同样“也有些人在咽气”(加缪 2011:127)。因此,在这个充斥着饥饿,贫困与死亡的地区,粮食则与人的生命同等重要,阿拉伯人杀死自己的表兄弟是维护自己生命权。然而,令人可悲的是,对于他所遭遇的不幸与不公正,荒诞的世界也未作出丝毫的回应。

  面对这荒诞的世界,达吕和阿拉伯人都敢于直面惨淡的现实,勇于同荒诞的世界作抗争而非徘徊于生理自杀与哲学自杀之间,因此他们都是勇敢的“反抗者”,而“这反抗把它的价值给了人生。反抗贯穿着生存的始终,恢复了生存的伟大”(加缪 2011:129)。

  3.2 达吕:孤独的反抗者

  达吕,一位生活在阿尔及利亚的法国人,长久以来一直处于社会的边缘地带,“他几乎像修道士一样地生活在这所偏僻的学校里,所求无多,安于淡泊艰苦的生活”(加缪 2011:128)。虽然身处自己的“伊甸园”,但达吕却从未逃避世界,没有将自己与世隔绝,相反作为一位反抗者他勇于与不公正作斗争。因此,达吕是位孤独的反抗者,而他反抗的方式则是通过救赎。

  对于他的阿尔及利亚的学生和他们的家人而言,达吕是位掌握着他们生死大权的救赎者,因为在他的小屋子里“堆满了一袋袋的小麦,那是政府存放在他那里的以便分给那些家庭遭受干旱的学生”(加缪 2011:127),达吕每天会把口粮分给他的学生和他们的家人们。同时,作为一名老师他致力于为阿尔及利亚的孩子们传授知识的事业中,通过传授知识来救赎当地的孩子们。对于那位阿拉伯人来说,达吕则是他的灵魂的救赎者。当巴尔杜克西带领阿拉伯人来到学校后,达吕热情的招待了他们,而达吕身上的那种热情好客“在伊斯兰地区长久以来被认为是种美德的体现,而且这种美德在穆斯林人民中体现的淋漓尽致”(Champagne 2007:571)。显然,由于学会并吸收了阿尔及利亚的一些风俗习惯,达吕热情地招待阿拉伯人和巴尔杜克西,对此阿拉伯人既感激又很亲切。由于达吕的好客和真诚,他们之间的那个无形的屏障渐渐消除,因此阿拉伯人开始放下戒备并开始信任达吕。当阿拉伯人问达吕“你跟我们一起吗?”,达吕感到很困惑,当他追问原因时,阿拉伯人答道:“跟我们一起吧”, 就在他说这句话的片刻,他“顶着耀眼的灯光睁开眼睛,竭力不眨眼地望着他”(加缪 2011:136),这表明了他的决心与真诚。阿拉伯人认为达吕是位正直的人,是可以陪他到坦吉特为他伸张正义的人。

  当巴尔杜克西命令他押送阿拉伯人去坦吉特时,达吕毅然决然地反驳道:“我不会把他交出去的”(加缪 2011:132),对于巴尔杜克西命令,他毅然说了“不”,因为这触犯了他的人生信条和做人的原则和界限。在他看来把阿拉伯人交出去,“有损荣誉,甚至连想一想。他都觉得是奇耻大辱”(加缪 2011:138)。达吕的反抗不仅源于巴尔杜克西对其人生信条的触犯,还源于他看到阿拉伯人受到压迫时产生的反抗,因为“反抗并不仅仅产生于被压迫者身上,当人们看到他人成为压迫的受害者时,也会进行反抗”(加缪 2010:18)。虽然达吕最终没有押送阿拉伯人到坦吉特,但他带领阿拉伯人到了两条路得交汇点并向阿拉伯人指出东方是通向坦吉特的死亡之路,而南方则是通向游牧人牧场的自由之路,之后达吕便离开了阿拉伯人,让他自己决定命运。表面上,达吕很客观地让阿拉伯人去自行选择道路,但事实上他力图引导阿拉伯人选择通向牧场的那条自由之路,因为在指那条路时“达吕抓住他的胳膊,粗暴地拉着他转向南方”(加缪 2011:140)。然而,事与愿违,出乎达吕意料之外的是阿拉伯人最终选择了通向坦吉特的死亡之路。

  3.3 阿拉伯人:无畏的反抗者

  在那个战火纷飞,贫困潦倒的地区,阿拉伯人为了生计杀死了自己的表兄弟,与贫困作斗争,对此荒诞的世界也丝毫没有做出回应。同时,他把达吕看做是可以帮他伸张正义的拯救者,但是读者感到惊讶的是,当达吕给予他自由时,他却选择了死亡。然而,阿拉伯人这种牺牲自己的生存态度绝非逃避,而是一种无畏的超越自我的反抗。

  根据巴尔杜克西的叙述,我们得知阿拉伯人被逮捕的主要原因是,他因表兄弟欠了一些粮食而杀了他。在那个穷困潦倒的地区,羊群在成千成千地死去,人也是如此, 所以粮食就如同一个人的生命一样重要,欠一个人一些粮食等同于威胁到了那个人的生命。此外,阿拉伯人的表兄弟欠他的粮食的量无从得知,但倘若量大到足以威胁人的生命,阿拉伯人杀死他的表兄弟也是迫于生计。当达吕问阿拉伯人对于杀死表兄弟这件事是否感到后悔时,“阿拉伯人看了看他,张着嘴。显然,他不懂”(加缪 2011:135)。对于这个问题,他感到不解,因为在他看来,他杀死表兄弟也是出于无奈迫于生计所为。他的人生的原则是“活着”,而他表兄弟的行为显然是跨越了他的权利界限,作为一名反抗者,他勇敢的说“不”,但却触犯了社会的法律。

  当达吕决定给予阿拉伯人自由时,当他带领阿拉伯人到两条路的交汇点时,他向阿拉伯人指出东方是通向坦吉特的死亡之路,而南方则是通向游牧人牧场的自由之路。他希望并相信阿拉伯人会选择通向南方的道路,因为在他看来这是条自由之路而东方的路是条死亡之路。而对于阿拉伯人而言,这两条路对他的寓意与达吕所理解截然不同。那条通向牧场的路代表他对法国政府的反抗,而那必将会给他的同胞和达吕招致麻烦。从小说中我们得知他村子里的同胞对他很忠诚,因为在法国当局逮捕他之前,他的同胞们冒了很大的风险将他藏匿了一个月。此外,当达吕回到教室时,黑板上写着“你交出了我们的兄弟。你要偿还这笔债”,显然,这是阿拉伯人的同胞写下的,因为自阿拉伯人被逮捕后,他的同胞们“闹起来了,要把他抢回去”(加缪 2011:130),因此,他们很可能在密谋解救阿拉伯人,并最后警告达吕。假设阿拉伯人选择反抗,法国当局肯定会搜查他的村子,那么他的同胞们自然会遭殃。同时,达吕也会应为私自释放阿拉伯人而受到处罚。那条通向坦吉特的路对阿拉伯人而言意味着自杀,但此选择会让他的同胞们和达吕免于麻烦,但这也意味着他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在故事临近尾声的时候,达吕奋力登上了山顶,在那片薄雾中,“他发现阿拉伯人正在通往监狱的路上慢慢走着,此刻他的心收紧了”(加缪 2011:140)。阿拉伯人最终为了集体利益选择了那条死亡之路,而他的这种牺牲自我而顾全他人利益的反抗在加缪看来是崇高且无畏的,因为个人在反抗时“由于想到了他人而超越了自己”(加缪 2010:19)。

  4. 结语

  通过解析加缪的短篇小说《来客》中的荒诞的世界以及达吕和阿拉伯人面对荒诞世界的态度,我们得知,在荒诞的世界面前,两位主人公都选择直面惨淡的现实,并勇敢地与荒诞的世界抗争。人类生存的世界无疑是荒诞的,因为人类经常自诩为世界的最强者并宣称征服自然,吞并世界,而一旦意识到世界的宏大以及人类的渺小,一种莫名的无助感和迷茫感便会油然而生。因此,在意识到世界的荒诞后,有些人则选择通过死亡来向沉默的世界寻求答案,追问真理,而这种态度是加缪所摒弃的。加缪所提倡的生存态度是,在荒诞的世界中要勇于与残酷的现实做斗争,勇于反抗,因为加缪认为,当今的历史现状已迫使我们坚信“反抗是人的生存状态的基本方面之一。这就是我们历史的现实。我们除非逃避现实,否则便应该从反抗中找到我们的价值”(2010:24)。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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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Richardson, Luke. Sisyphus and Caesar: the opposition of Greece and Rome in Albert Camus’ absurd cycle [J]. Classical Receptions Journal, 2012 (1): 66-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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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赵一凡, 等. 西方文论关键词 [M]. 北京: 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2006.

作者简介

南健翀

文学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陕西省优秀教师,陕西省教学名师,现任中国英语教学研究会副会长,陕西省翻译协会副主席,陕西省外国文学学会秘书长,西安外国语大学教务处长。2008年获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外文系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博士学位。1997-1998年美国北伊利诺伊大学访问学者;2011-2012年美国康奈尔大学富布莱特研究学者。

  主要从事英国文学和中西比较诗学研究。先后在《外语教学》、《小说评论》等学术刊物上发表论文20余篇,出版学术专著2部,主编、翻译英美文学作品11部,主持、参与省部级科研项目8项。为国家精品课程“英语写作”主讲人,陕西省精品资源共享课程“英国文学”主持人,省级教学团队“英美文学系列课程教学团队”负责人,省级“国际化英语人才培养模式创新实验区”负责人。

  2009年,获得陕西省优秀教师荣誉称号;2010年被“搜狐网”和“评师网”评为年度各省最受欢迎十大教授;专著《比较诗学语境中的梁实秋诗学思想研究》获2011年度陕西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优秀成果奖二等奖,2014年获得陕西省教学名师称号,2013、2015年获陕西省教学改革研究优秀成果一等奖、二等奖。

贾宏涛

  西安外国语大学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英国文学。

 陕西省外国文学学会微宣工作室

 顾问:王文 孟长勇 胡宗锋  南健翀

 编辑:卢曦 刘蒙蒙

 审核:刘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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