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 评论者 刘晓萍
创伤性情感如何为诗
——读美国同代诗人莱斯利·惠勒
《处方》这个诗题意旨十分明确，这首诗就是愈疗。如果“花”与“药”对应的就是爱情和伤痛，诗中情感则有广泛共识，这里有一个十分有趣的问题值得讨论：当我们在共识的基础上去创作的时候，我们是要强化共识还是消隐共识？是要公共性，还是私人化？这好像是一个古典与后现代的问题，实际上是诗人在处理情感和语言的能力问题。在这首诗中，莱斯利·惠勒让情感让位于叙事。
“忘记身体如何成为一座教堂，”这第一句的沉稳力量已经给整首诗定调，虽有伤痛，但已得到宽慰。“许多门/四分五裂”，“呼唤女儿”“把劳拉西泮和吗啡滴到/你起泡的舌下”。这一连贯动作（事件）背后都藏着真相，藏着诗人易碎的“彩色玻璃手”奋力想抓住的一切救赎。那个在情感中被撕裂的“我”，已置换成诗中咽下吗啡的“你”。劳拉西泮和吗啡是不是“处方”？未知，但一定是疼痛的缓释剂。起码，它能带来短暂的逃离（安眠）。
短暂逃离，仍然是为情(伤)所困的状态。诗的第二节已开始脱离这个状态，换了时空。“服务暂停，请稍等片刻”，一个非常模糊的能指，作为读者，会摇摆在“彩色玻璃手恳求”的一切暂停（那位被呼唤的女儿也只是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中），还是“婚礼”暂停？不过，其产生的结果是一样的: “你和一个守口如瓶的男人私奔了。他现在走了。/金蝉脱壳，忘记了你的外套。”对，“他”“忘记了你的外套”，这是一个必须自视的时刻，没有任何修饰和遮蔽，面对自己。“请稍等片刻”这个转换来得十分讥诮，这句提神醒脑的“台词”好像是来自编剧或导演之口，仿佛在喊：嘿，请醒醒，那已是历史。时空换了，场景也换了，身体是如何成为教堂的？是因为情感的教堂已“金蝉脱壳”吗？这种巧妙的暗喻，推动着一种复杂的晦涩，正好描摹出难以处理的情感在个人史中如何淬火重生。
到诗的第3节，焕然一新的场景出现了。从内室（床）到花园，玻璃手已无视“照料“，随时可以支撑整个身体从草地上爬起来，虚弱的受伤者即便“旧地重游”也无阴影，并同具牡丹的光泽。那个以心观物的我，已以物观心。原来真正金蝉脱壳的并不是那个已经远离的男人，而是情感的藩篱已被打开。
如何在一首诗中处理那些带有创伤记忆的情感？或者说，如何在一首诗中处理那些难以处理的情感？美国当代诗人莱利斯·惠勒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参考。这首诗三段结构，从此刻—历史—此刻的时空转换，到疼痛—隐忍—筛选美好，恰是一次情感的升华。我一直认为，三段最有利于呈现短促而戏剧性的爆发力，它正好可以完成一个时空结构，此诗是一面镜子。
2022-10-9于清迈竹子村
《处方》
莱斯利·惠勒 温经天 译
忘记身体如何成为一座教堂，许多门
四分五裂，喘着粗气，呼唤女儿
把劳拉西泮和吗啡滴到
你起泡的舌下。沿着床单闪烁的
彩色玻璃手恳求这样
服务暂停，请稍等片刻
你的孩子闭上眼睛，沉浸自己
在音乐中。也许这是你的婚礼。不
你和一个守口如瓶的男人私奔了。他现在走了。
金蝉脱壳，忘记了你的外套。
你坐在花园里独处的一刻。
所谓旧地重游。反对照料，短暂或者永远。
坐在草地上，好像你随时可以爬起来。
温柔的刀片爱你。一剂
牡丹感受到你身上的光，并回予同样的光。
刘晓萍，写作，画画，摄影，居于旷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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