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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不见:贾里·斯奈德禅道精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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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凯鲁亚克《达摩流浪者》知道诗人贾里·斯奈德(Gary Snyder)。1955年10月7日,25岁的斯奈德居住在旧金山湾区,他在旧金山年轻诗人聚会上见证了美国诗歌历史上的传奇一刻,当时29岁的艾伦·金斯堡(Allen Ginsberg)刚刚让聚集在菲尔莫尔街六画廊(Six Gallery)的人们陷入文学狂热,他第一次读到如今已经成为标志性的史诗《嚎叫》(How),开头即是“我看到我们这一代人中最优秀的头脑被疯狂摧毁”,而33岁的凯鲁亚克在两年后也将出版《在路上》,他正传递着一罐红酒,带领人群打着响指高呼加油。

那一刻,迎来了“垮掉的一代”崛起,这些诗人和作家与战后的美国主流背道而驰。在观众中,《嚎叫》感动许多人,斯奈德也不时抢风头,他的诗同样令人感动。后来回看,斯奈德在那一刻具有的开创性是将美洲原住民传说、禅宗思想和口语、伐木工人大摇大摆的原始风格揉搓在一起,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大声读出诗歌的神圣性和混乱。凯鲁亚克清楚目睹且了解斯奈德充满激情的超凡魅力表演的重要性,在《达摩流浪者》中对此事进行过描述。斯奈德把诗歌变成了摇滚乐一样酷、肮脏和前卫的东西,注入一种具有社会意识、注重生态、文化不拘一格的能量,与超然、精致的唯美主义相反。

几人之间,无论在现实生活还是作品中都有联系。斯奈德向凯鲁亚克和金斯堡等作家介绍了禅宗和狂野西部,他和金斯堡在1955年相识建立的友谊一直持续到1997年金斯堡去世。他们也和凯鲁亚克一起搭便车、徒步在西海岸来回走动,时而冥想、爬山,时而狂欢。但是,斯奈德又有别于其他垮掉派作家,甚至后来他一度深入到东方禅道思想,是很多同时代同仁不可比肩却又独树一帜,此中关联细节在《达摩流浪者》里凯鲁亚克做过艺术处理,凯鲁亚克也是受到斯奈德的推荐,去到了荒凉峰顶当护林员,他在山上度过的日子里领悟在《孤独天使》一书中可见。

得益于禅宗思想:空,一度激发无数醉心禅道的人,或入山林、寺庙,访师、问道,在家修持或是隐于山野。斯奈德选择了一条访师之路,他的足迹遍及名山大川、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地冻天寒的极地、文明世界尚未知晓的原始部落,还游历过中国、日本、印度等国家地区。在1956年时斯奈德离开湾区,接下来13年大部分时间在日本,从日本禅修结束1969年回到美国,坚持打坐、参禅悟道,深得日本道元禅师所说的,“行即道”,成为了深层生态桂冠诗人,并以英文'practice’一词暗指佛教中的“修行”。

我受他的影响颇多,更在于他对东方古典禅道的现代解读和领悟。对于现代人,阅读他以西方人的角度解读禅道的感悟文字,有时候比起脱离了文言文语境的现代思维语境,读得还更直白,受到启迪不失为仿佛亲身体验,以化解现代社会的焦虑。回到本真状态,实则也为个人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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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20世纪50年代的初期,斯奈德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学习东方语言时,他读了华裔教授陈世骧的中文研讨课,接触到中国古典诗歌,并接受陈教授的建议,把二十四首寒山诗翻译成了英文当成学期作业。如今,这些诗句在他《砌石与寒山》一书里可见。

由于铃木大拙禅师在西方的普及,日本禅影响日益增大,当斯奈德英译寒山的诗面世后便受到英美读者大力推崇,日渐成为翻译和文化传播的经典作品。同时,寒山的英译诗在美国社会产生的巨大影响,使得寒山也成为20世纪50年代垮掉派和60年代嬉皮士反主流文化的偶像。

斯奈德对地球古老文化和中西诗歌传统研究颇深,纵观他的作品,融入了中国儒释道、日本神道教、印度神舞、印第安神话与信仰,还有中国古典诗歌、日本能剧与俳句、西方诗歌传统等元素。他将从东方习得的禅宗文化参悟内化,成为自身的禅宗观念,以此来观照人生、社会和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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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宗文化也是斯奈德思考、写作的一个重要源泉。诸多观念散见于他笔下那些融合了宗教、哲学、生态、文化、神话、政治等等于一体充满智慧的散文中。读来有如在斯奈德的指引下重新栖居自然,进入荒野,仿佛亲临未知,还会偶然邂逅惊喜。从他作品流露出对大自然、人类的无限炽爱而折服、感染,感悟他笔下荒野自然中的神秘与惊艳。仿佛去到了阿拉斯加的冰川雪地,澳洲沙漠的漫漫路途,日本的岛屿或是无名之地的山岭道上。对于自由、生命等观念多了确定,对“我是谁?”这个人类亘古不变的永恒问题又有了参照。对于现代社会的人不失为提供一种角度思考个人、社会、自然之间的存在关系。

斯奈德讨论过'自由法则’,他提出的'契约(compact)’观念,旨在万事万物之间建立一种有效形式的恰当关系。在荒野自然中,万物生存的依赖是生物圈的食物链关系,但作为人类应该努力避免彼此不必要的伤害,契约的要义也是一种和谐有序、共生共荣的关系。这其中便关联到自由,一个人若想寻找真正的自由,必须体悟简朴、原生态的生活方式。归根结底,世界是自然的,也是野性的,在自然进程中的要素,变化无常是常态。与之相比,现代城市的封闭性和排他性,最终导致的是动物、植物的关系破坏,人类对自由的诉求也只能在有限度和短时间内得到部分实现。

对于禅宗思想的具体体现,斯奈德衍成两个互为关联的概念:行与道。他的原文为'Freedom at Work’,这之中的'行’也并非普通意义上的'工作’,它隶属斯奈德的一个特殊术语'the real work’,指代的是在现实世界中人们所做的一切真实的事,包含身体在客观世界中的'行’,也包含心灵在主观世界中的'行’。它即是'身(body)’、'行(practice)’、'心(Mind)’的高度融合。对于'道’的观念,斯奈德认为世界是一个密织交错的网。在汉字中'道’本身就有路、径、引领、遵循的意思,'道路’既有迹可循引领去某地的线路。在中国,自然和实践过程即是用道路的词语来描述。不过,在哲学层面来说,'道’指的是真理的本质和方式。斯奈德强调禅修是为人提供一个寻求真理、超越自我的途径。但修炼、训练或奉献不应该只局限在寺庙或禅修,真知灼见也可从工作、家庭、爱情和失败中获得。

人类与其他生物之间所存在的生态、经济关联同样不应忽视。有',是引领人到山顶体验亲临未知,邂逅、感悟惊异与洞见。在平静喜悦之中获得宁静和快乐,而真正的快乐亦狂喜的源泉,自是不遵循常人所走的路。修行意味着进行深思熟虑、持之以恒、自觉主动,努力更好地调整自身以适应现实世界运行。世界除了人类的干涉,本质上还是一个野性荒野,人类天性的野性一面支配呼吸和消化,当对其进行深入探究,便会发现它原来本是深邃智慧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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