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有作出决定。我站在'乡村的夏季’展览室里，层层疑云从我眼前掠过。我仍然想我应当往前走，到'一个地主的早晨’展览室去。在那里，说不定会有某种欢快的东西向我显示呢。” 巴塞尔姆的两个短篇 [美]唐纳德·巴塞尔姆
解释
范倍 译
Q：你相信这台机器有助于改变统治吗？
A：改变统治……
Q：使它更适应人的需求？
A：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它干什么用？
Q：唔，瞧瞧它。
A：它可没提供线索。
Q：它有一种……沉默寡言。
A：我不知道它干什么用。
Q：这台机器缺乏信心？
Q：小说死了吗？
A：哦，是的。的确如此。
Q：什么东西替代它？
A：我想它应该由它被发明之前就存在的东西替代。
Q：同样的东西？
A：同一类东西。
Q：脚踏车死了吗？
Q：你不信任这机器？
A：我为什么要信任它？
Q：（陈述自己对机器缺乏兴趣）
Q：多么好看的一件运动衫！
A：谢谢。我不打算为机器担忧。
Q：那你担忧什么？
A：我站在街口等待交通灯信号改变，我注意到在街道对面等待信号灯改变的人群中， 一位异常漂亮的女孩正盯着我。我们的目光相遇了，我移开，再移回来；她移开，灯光变了。我冲进街道，她也冲进街道。我首先去看她是否还盯着我，她没有但是我明白她明白我。我决定微笑。我笑了用一种奇妙的方式——这微笑被假定传达着我对她的兴趣。我清楚这状况是有意思的。但我弄糟了它。我傻笑着。我甚至不喜欢'傻笑'这个词。你知道，那一刻我们擦肩而过。那一刻我决意直盯着她。我做了但她看了一下我的左边。她看着我眼睛左边十四英寸处。
Q：这类事情是——
A：我想回去重头再来。
Q：现在你对它已经有一点研究了，你能解释它怎样工作吗？
A：当然可以。（解释）
Q：她在脱她的短衫吗？
A：是的。她在脱。
Q：你想拍摄你和我的图片吗？
A：我不喜欢拍我的图片。
Q：你不相信吗？在将来某些观点中，一个人能够获得性满足，'完成'性满足，例如通过服用避孕药？
A：我怀疑是不可能的。
Q：你不喜欢这个想法。
A：不。我认为在某些情况下，我们懂得的比我们做的少。
Q：对双方都知道得很少。
A：当然。
Q：它有着美。
A：这台机器。
Q：是的。我们制造这些机器并不是因为我们希望它们去做我们设计去做的事——例如改变统治——而是因为我们觉得一台机器，放在外面，要象商业中心一样发光。
A：你必须和一个成功的历史竞争。
Q：那对我们无所谓。
A：（增加了额外的安慰）
Q：那么你做了什么？
A：我在一棵树上走了二十步。
Q：哪种树？
A：一棵死亡的树。我无法从其它树中辨认出它。它也许曾经是橡树。我正在读一本书。
Q：什么书？
A：我不知道。我也不能把它从其它书中辨认出来。它们不像电影，对电影你至少能记得演员是谁……
Q：她在干什么？
A：脱衣服。吃苹果。
Q：那棵树一定很大。
A：那棵树一定很大。
Q：这是哪儿？
A：海边。我穿着凉鞋。
Q：我有大量错误信息我要在这儿介绍我希望你仔细研究它们……它们是数字的。我们来浏览一遍：未定义变量……不适合的操作顺序……不适合的规则使用……丢失操作数……混淆模式，一个特别致命的错误……一个函数的参数是定点……常数中字符不适合……不适合的浮点常数……子程序说明中无效字符被传送，这是一批……没有'END'语句。
A：我非常喜欢它们。
Q：这儿还有成百上千另外的，成百上千。
A：你似乎没有激情。
Q：为了你的激情……坚持，如果我能那样放置它？
Q：你看见她在干什么？
A：脱衣服。
Q：她长得怎么样？
A：……自我吸收的。
Q：你厌烦了这种问答方式吗？
A：我厌烦了但我意识到它允许许多有价值的省略：那些日子，我穿着什么，我思考什么。我要说，这是非常重要的优点。
Q：我信任它。
Q：她唱着歌，我们倾听着。
A：我将提到一位旅行者。
Q：他们的椅子在这儿。
A：我敲敲门；它是关着的。
Q：战士们向城堡进军。
A：我有一块表。
Q：他揍了我。
A：我揍了他。
Q：他们的椅子在这儿。
A：我们不会涉过这条河。
Q：船里装满了水。
A：他的父亲会揍他。
Q：他的口袋装满水果。
Q：这张脸……这台机器有一张脸。这儿的方块……
A：那个？
Q：恰如人类的脸被发展……从鱼……它是可测试的，说，这……首先是水母。我不记得那个名字，那个拉丁名字……但一张嘴，对它而言只一张嘴就意味着更多，一张孤独的嘴不是一张脸。它穿过鲨……
A：穿过鲨……
Q：……到达蛇……
A：是的。
Q：脸有三种功能：欲望能量之源泉的检测，疯狂机器之目标的定向，以及捕获……
A：是的。
Q：捕获和食物的最初准备。真是太……
A：不只是一点儿。
Q：这张脸，也是作为获得交配的诱饵。这宽阔的部分，直接指向鼻子……
A：我不在这方块上看。
Q：看看。
A：我不……
Q：这儿有个比喻，信不信由你。这……我们用工业设计者做面前的方块，控制。设计者，艺术家。为了使机器对潜在的买主具有吸引力。纯净的化装品。他们对我们说闸刀是男性化的。男人感到……因此我们使用大量闸刀……
A：我知道对此有大量的事情被写出，但是在杂志上或报纸上我跳过这类文章，我不读它们。我没有兴趣。
Q：你的兴趣是什么？
A：我是音乐节舒曼作品的一位导演。
Q：现在她在干什么？
A：脱牛仔裤。
Q：她脱了上衣吗？
A：不，她仍然穿着上衣。
Q：一件黄色的上衣？
A：蓝色的。
Q：唔，她现在在干什么？
A：脱牛仔裤。
Q：她里面穿着什么？
A：内裤。内裤。
Q：但是她仍然穿着上衣？
A：是的。
Q：她脱了她的内裤吗？
A：是的。
Q：仍然穿着上衣？
A：是的。她正顺着一根木头走。
Q：在上衣里面。她在读一本书吗？
A：不。她有一幅太阳镜。
Q：她戴着太阳镜？
A：拿在手中。
Q：她长得怎么样？
A：十分漂亮。
Q：毛思想的内容是什么？
A：毛思想的内容是纯粹。
Q：纯粹是可测量的吗？
A：纯粹不可测量。
Q：纯粹的广泛影响是什么？
A：纯粹存在于所有情况的0.004%。
Q：在纯洁的国度里纯粹总是与什么一致？
A：在纯洁的国度里纯粹总是和疯狂一致。
Q：这不是毁坏疯狂的名誉。
A：这不是毁坏疯狂的名誉。在纯洁国度里疯狂给正确理由的统治提供一个变通办法。
Q：正确理由的内容是什么？
A：正确理由的内容是花言巧语。
Q：那么花言巧语的内容呢？
A：花言巧语的内容是纯粹。
Q：纯粹是可测量的吗？
A：纯粹不可测量。它是无限的。
Q：我们怎么样保护我们的花言巧语不被另外的花言巧语攻击？
A：我们的花言巧语由我们选择的代表保护。在他们满脑袋的肥肉里。
Q：没有关于机器的争论是完全的成功。它有它自己的品质。我不喜欢用人类的语言去谈论这些机器，但是这儿有一些……
A：它是什么？
Q：它是勇敢。
A：机器比艺术勇敢。
Q：自从脚踏车死亡以后。
Q：这儿有十条操作机器的规则。第一条是打开它。
A：打开它。
Q：第二条是改变条件。第三条是循环输入。第四条是你已犯了一个严重错误。
A：我做了什么？
Q：你送入适当的错误信息。
A：我绝不记这些规则。
Q：我将重复它们一百次。
A：我比从前幸福多了。
Q：你想象的。
A：结果不是真的。
Q：这些结果在感觉上不是真的但它们可触摸。这结果得出是等价的。原因和结论都存在尽管它们在别的地方，不在这儿。原因和结论在空气中，简言之是为那些没有闲情逸致商讨、学习或阅读专业化科目者准备 的出版物。
A：这种景况困难重重。
Q：这种景况困难重重但最后年轻人和工人都有将生活在同样的平面上，如同老人和政府官员，为了所有部门的共同利益。这个大众现象，随着高度数字化的律法，制造了可能的、特别的稀有事件，它——
A：我召唤她然后告诉她我梦见了她。在梦中她赤身裸体，我们在做爱。她不希望被梦见，她说——不是现在，也不是将来，更不是过去，我停下来时。我表明那是一些我无法控制的事情。她说很久以前那就是一切，现在她已经和豪沃德结了婚，我知道，并且她不想……突然闯入这类事。感谢豪沃德，她说。
Q：他揍了我。
A：我揍了他。
Q：我们看见了他们。
A：我正看着窗户。
Q：他们的椅子在这儿。
A：她唱着歌，我们倾听着。
Q：战士们向城堡进军。
A：我提到一位旅行者。
Q：我敲敲门。
A：我们不会涉过这条河。
Q：这条河里塞满了装水的船。
A：我想我看见了她和我叔叔。
Q：钻进他们的汽车，我听见了他们。
A：如果他失去了它，他就要揍她。
A：（结论）毫无疑问在我的脑海里今天的玩球者都是最伟大的人。他们是辉煌的运动员，在每一个部门都非常重要。这些玩球者今天是如此了不起以致于得分对他们来说是一件相当简单的事。
Q：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Q：……请看看我女儿的一张图片。
A：非常好。
Q：为了更深入的阅读，我可以给你一些参考资料。
A：（手掌轻抚耳朵）
Q：她现在在干什么？
A：她大腿上有块伤疤。就这样。
在托尔斯泰展览馆
马洛 译
在托尔斯泰展览馆，我们坐着并且哭泣。纸做的条幅从我们眼里流泻出来。我们专注的目光徐徐地漂向墙上的画像。那些画像挂得太高了。我们向负责人建议，把画像向下至少移六英寸。负责人有些气恼，不过说他愿意考虑。托尔斯泰展览馆的收藏品的主体部分是列夫·托尔斯泰伯爵的近三万幅画像。
工作人员把画像向下移过之后，我们又回到展览馆。我绝对不会相信你能长时间地盯着看一个人的面孔，盯着看很长时间。绝大多数人的感情是可以透过皮肤被洞悉的。托尔斯泰在俄语里的意思是“肥胖”。他的祖父把自己的衬衣衬裤送往荷兰去洗涤。他的母亲从来不会讲任何不体面的言语。年轻时，他为了让眉毛长得浓密，曾经剃光了眉毛。1847年，他第一次沾染上淋病。他的脸被熊咬伤过。1885年，他成了一名素食主义者。有时候他会做一做后弯腰活动，以自得其乐。
我在托尔斯泰展览馆里吃一片夹心面包。托尔斯泰展览馆是用石头建造的，用了大量的经过精细锻凿的石头。从街上看，展览馆的外观是三只摞在一起的箱子，构成第一层、第二层和第三层。三层的规模是递次增大的。第一层，可以说是一个鞋盒的规模；第二层是一只威士忌酒箱的规模；而第三层则是一个放新大衣的衣箱的规模。人们谈论的最多的是第三层那个令人惊奇的悬臂。那儿的玻璃地板可以让你一眼望到底，给你一种“悬浮”的感觉。整座建筑，从街上看，会使人产生它就要塌下来压在人们身上的联想。设计师把这一点跟托尔斯泰在精神上的权威联系在了一起。
在展览馆的基座上，工匠们并未刻上托尔斯泰伯爵的新画像。庞大破旧的飞机、汽车很不牢固地用红墨水蜡印在……
托尔斯泰展览馆的保卫人员提着圆桶，桶里是成堆的洁白手帕。跟其他展览馆相比，托尔斯泰展览馆总是把观众搞得哭泣。甚至，单凭托尔斯泰作品的题目，由于其爱的主旨，就足以让人哭泣了。比如说，用“谁应当教谁写作，是我们这些农民的孩子还是作为农民的孩子的我们？”作题目的论文，很多人就站在这篇文章面前，哭泣着。在一个接一个的展览室里，托尔斯泰的各式各样的肖像上的眼睛吸引着观众，令观众无不为这种体验所感动。这就像，人们说，你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却被站在四道门之外、注视着你的父亲发现了。
我在托尔斯泰展览馆读一篇他写的故事。故事说，有一位主教在乘船旅行。主教的一位同伴对他讲有一座岛上生活着三名隐士。据说这三名隐士虔诚无比。主教被去看看这三名隐士并且与他们交谈的愿望所征服。他劝说船长把船停泊在那座岛的附近。然后，他就乘着一尾小舟上了岸。他向岛上的三名隐士做了演讲。三名隐士告诉他，他们是多么的崇奉上帝。他们有个祷告辞是这样的：“你们仨，俺们仨，怜悯俺们吧。”主教认为这个祈祷辞的祈祷仪式是错误的。他许诺把主祷文传授给三隐士。三名隐士在学习主祷文时遇到了他们从未遇到过的难题。不过，当夜幕降临时，他们已经一字不差地记住了主祷文。
主教退回船上，为自己能够对三名隐士的祈祷仪式给以帮助颇感欣慰。船继续航行。主教独自坐在舱板上，回想着这一天的经历。这时，他看见在船后的天际有一道亮光。那是岛上的三名隐士身上发出的光，他们正手拉着手，平稳地脚踩水面而来。他们追上船，说：“我们忘了，主的仆人，我们把你所教的东西全忘了。”他们请求主教再教教他们。主教在自己身上画了个十字。他告诉三隐士，他们的祷告辞也能感动上帝。“那绝不是我所能传授你们的。请为我们这些戴罪的人祈祷吧。”主教匍匐在舱板上。三隐士从海面上飞了回去，手拉着手，飞回他们的海岛。
这个故事的写作风格十分简洁。据说它取材于民间传说。在圣·奥古斯丁那里，这个故事有另一个版本。读这篇故事使我莫名其妙地感到压抑。它的美。距离。
在托尔斯泰展览馆，悲伤紧紧地抓住星期天的七百零四十一个参观者。展览馆里举办一系列以“人类为什么要使自己茫然？”为题目的讲座。参观者被这些口才卓越的演讲人弄得哀伤不已，演讲人或许是正确的。
人们凝视着屠格涅夫，涅克拉索夫，以及费定的小型画像。这几幅画像，还有其他的小型画像全都挂在伯爵的巨幅画像的两边。
在广场上，一个阴险的乐师在吹奏一把木制小号，有两个少年在围观。
我们沉思着作家所出版的作品（朱比里埃版）的第640页和第686页。有些人要求他滚蛋，还有一些人则为拥有他而感到高兴。“他已经成为我毕生取之不竭的灵感的源泉。”有个人说。
我还没有作出决定。我站在“乡村的夏季”展览室里，层层疑云从我眼前掠过。我仍然想我应当往前走，到“一个地主的早晨”展览室去。在那里，说不定会有某种欢快的东西向我显示呢。
唐纳德·巴塞尔姆
唐纳德·巴塞尔姆(1931-1989)，是美国后现代主义小说家。他一生写了大量的短篇小说，并曾从事新闻记者、杂志编辑等工作，并曾在纽约城市大学任教。1972年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代表作有《巴塞尔姆的白雪公主》《国王》《城市生活》《故事六十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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