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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谦:彩 羽 幻 象
孙谦,回族穆斯林,五十年代生于陕西省宝鸡市。八十年代初开始诗歌写作,致力于在经验感知中探索人性与存在的多重主题:如文化历史的再发现,土地伦理,孤独与乡愁,生死与时间,宗教感知与心理分析等等。出版诗集《风骨之书》,《新月和它的反光》,诗画合集《人马座升空》{与人合著}《苏菲绝唱——穆斯林三部曲》等多部。曾获台湾《蓝星诗刊》“屈原诗奖”,首届悉尼国际汉语文学奖,北京国际诗歌奖,天铎长诗奖等多项诗奖。
孙谦:彩 羽 幻 象
题记:在文档中偶然发现了这个旧作,当时被艺术家孟涛颜彩浓烈的禽鸟油画所惊艳,便想着以诗的语言的方式进入画作,做一番探究。那时正读着法国作家维克多·谢阁兰的作品,其中散文诗集《历代图画》那种在写实与想象之间夹叙夹议的丰盛浩瀚,强烈地感染了我,我计划着写一本谢阁兰式的与画作对应,又出离于具体画作的融意境与反思的散文诗集。只可惜,这个计划半道流产了。现在我把其中的一部分整理出来,重新审视当时心里涌动的激情与执意,也不失为一种心灵经历的回忆。
——孙谦
彩 羽 幻 象
——诗写孟涛艺术
盛宴展开
画家一直都是按照物体正常的比例尺度来描绘他的禽鸟,他少有夸张变形,当然,也不排除小幅度的变化。
现在,他的夸张变形展开了。处于画面中心位置的孔雀的身体,与向外展开的羽屏,在动物具体的尺度上呈大幅度的出离。孔雀小小的暗蓝色的身体周围,以灰黑色的晕染散开一圈暗红色,就像是一团煤炭正在腾起烈焰。然后,是一大片蓝灰和黑灰色调像剑麻叶丛又像刀丛一样的羽翎,呈放射状地向外扩张、铺设,敏感的冷色调展示它出人意料的忧郁的激情。在那羽翎之间散落着瑰红色的像是火焰,又像是血团的色彩,同时在其间还散落着许许多多眼珠状的黑色晶体,那是孔雀羽翎一个显著特征,它被画家提纯出来,成就其点睛之笔。成片的鼓胀的眼睛悬浮在那里,好像暗示了它们在呼吸,在那眼睛里挣扎着的灵魂的呼吸。
如此这般夸张变形孔雀的正面全景,被画家命名为《盛宴》,如果我们只从直观的角度来理解的话,无疑这也的的确确是一种视觉的盛宴,我们可以调动自己的记忆和想象感觉一下,是否还可以找到能够超出这种图画的景象,显然是稀有的。但是,如果我们的眼光仅仅被吸引和约束在视觉的层面上,那么这里可供理解的东西就太少了,必然也就辜负了画家的良苦用心。如果从画家此一类型作品的整体去考量,我们就会发现在视觉之外,画家另有参照。
众所周知,我们的世界极尽奢华的盛宴天天都在进行,而哪个的盛宴又是在杀戮和牺牲之外呢?珍禽异兽能得幸免吗?血与火不正是我们的基本元素和常态吗?不论是在生灵的世界,还是在冥界,它们都交织混合在一起不可分离。在宇宙景象中,生界有可能就是冥界,而冥界有可能就是生界。而那些眼睛的游离凝视,更是在生界与冥界之间沉浮、游离,没有归属。它们漂浮在我们中间,我们眼前,是一个踪影,还是一个迹象;是一个符号,还是一个谜团。这眼睛的结构冷静而热烈、感性而理智。人性和欲望我们永远无从回避,它使那眼中隐含的张力醒目惊魂。
是的,只有在象征和隐喻的境域中,孔雀极度廓张的羽翎的可读性才会被极大地延展开来。当然,还有那种极大的流动感,那种气韵澎湃的激情,如果它不是活的艺术的表征,又是什么呢?
混沌语素
他小心翼翼地保持场景混乱的样子:被那色彩紧紧攫住的心灵,就像被梦魇的压力所窒迫。
在黑色的背景中,在暗沉的色幕中,它们混成了一团就像天地未分时的景象。可也不尽然,那里依然可以看出有飞禽的毛羽、嘴喙、眼珠。而脚爪,骨骼、心、肝、肺、肠子、胆囊都搅在了一起,都搅在了即红非红,即黄非黄的色素中。
整个是一团漩涡状的色素,整个是一团浑然不辨的色素。那色素向着四周散逸着述说不清的橙色的流光。
画家说那是禽鸟转化的物体。当画家把他的双臂伸向那些鸟,试图接住它们飞翔的影子时,他就接住了这一团血肉混合的东西。
它们是什么鸟啊,是凤凰、孔雀、大雁、天鹅、火烈鸟,荆棘鸟,还是什么外星系的不明物体。
如果有人说这不过是东方艺术家的表述,这没有错。
而西方的“菲列布里什”诗派{注1}的博瓦希写到:“如今,等厌了海妖的吻,——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故里——世界的回响仍令我痴迷······
那边滚滚烟雾随风飘荡:燃烧着,古老的原罪,往昔的欲望······”
对我来说,这一团血肉模糊的物质,已经把我搞得翻肠倒肚,天旋地转,呼吸困难了。
多么诡谲,多么可疑啊,混沌也生出了眼睛,混沌也会用眼睛看,凝视!
他小心翼翼地保持场景混乱的样子:被那色彩紧紧攫住的心灵,就像被梦魇的压力所窒迫。
{注1}“菲列布里什”*诗派,是1654年由七位普罗旺斯诗人成立的以奥克语写作的文学团体。博瓦希是其成员之一。此诗取自他的作品《海鸥》中的一首。
禽殇空冥
他命名那些画幅为《长空》、《落沙》。那些美艳的色彩让我语塞了,我不是说那些飞禽翅翼的血痕般的红色,也不是它们头颅的灰黑和脖颈上的白色,以及尾翎上的灰白黑白和灰黄相间的过度。我是说那大片的蓝色,它并非那禽鸟真正的羽色,可是在这里,那禽鸟只因有了这样的蓝色,才真正像那禽鸟了。画家也因为这羽色,这色彩成为他自己了。每个画家都要在他的色彩里成为他自己呀,否则,他又成为谁呢?
禽鸟的口张开着,似乎是在鸣叫或者哀叫。那时有晶体状的物质从它的嘴里或眼中溢出,我们该叫它体液、口涎、还是泪水呢?那液体透明晶莹,比那黑色暗沉的背景更凝重,它沉沉的以异常缓慢的形态坠落、渗透、离析我们的存在。
还有那里,它们翻滚着坠落下来,羽毛上的血,嘴喙上的血染红一片。画家的笔端没有犹豫,他为那处以极刑的飞翔者呼告、哀告!那血迹仿佛是一面镜子,照出世界的德性。书籍上记载的还不够,就让这血色之镜,再照照世界的脸。
金凤哀鸣
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在诗中言:“凤凰飞起,将城市夹在两翅之间,至今尚未归来。”{注2}阿多尼斯的凤凰也是金色的吗?它翅翼间夹着的城市是我们此刻住居的城市吗?它是去了何方而不归来呢?
瞧,这只金色的凤凰吧!它因画家的画笔召唤而来,它驻足仰望的神态,就像在期待什么上天的迹象。它的嘴巴微张,像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它羽毛蓬乱,不像是在快活的神游后的休息,也不像是漫漫远游后的归来。它的窘迫的状态,倒像是经历了某种非常的劫难。瞧,它的前胸正有鲜血喷溅出来。这种戏剧的情状,可绝非我们时常所说的涅槃,绝非烈火中的重生。既然有人拿它做了牺牲,干嘛还要它重生,再遭受轮回之苦呢?
它当然是无路可退了。这个非凡的精神的产物,它一来到这里,就是濒死的样子。画家运笔已经到了这里,再说也没用了,已经太迟了,书卷和诗章都翻过去了,因为时空就定格在这一刻了。我们也不必担心它两翅间夹着的城市会掉落到哪里?历史上的许多大城不是就从凤凰的双翼间坠落,摔碎了吗!城市最终都要坠落,摔碎,再建,再碎的。
我们来看看它的临终之眼吧,这不是醉眼,也并非清澈的洞观之眼。就让我们忘记它所有的经历吧,是人间的历史为它赋予了传奇色彩,就让它从那传奇中退出,还原到它自己的自然的状态中吧。
抱憾的人,尽管抱憾吧!那凤凰说它的曾经的存在,就足够了。只是俗世以为它的存在,足以匹敌整个寰宇,乃至神灵的存在,而它说,自己仅仅是,从神灵流出的一个异象而已。
{注2}语出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诗集《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
斗鸡游戏
斗鸡一直都是游戏的角色,这没错。传说、野史和正史都这么说,就像高力士和高俅之流都是此类游戏的顶级高手,不然怎会得到帝王的青睐。斗鸡从古代斗到了现代,从东方斗到了西方,从老人斗到了儿童。记得自己儿童时代就和小朋友玩斗鸡游戏,那稚嫩的膝盖骨碰到一起时,会发出咯咯的响声,就像斗鸡相遇时,发出的示威的声音一样。
此刻,画家笔端的斗鸡跳了起来,用利爪相搏,眼神的怒火把头颅烧得火红。肯定是这样的:浑身的血脉偾张,翅膀随着身体的腾挪翻转,时开时合。渐渐地鲜血就涂满了头颅、脖颈、眼睛、翅膀,尾翎,白鸡变成了红鸡,红鸡变成了乌鸡,湿淋淋的黑鸡,更黑了。
人人都喜欢观摩这个场面。一场轰轰烈烈的格斗,征服与胜利,天下变成同一个格斗场,就像古罗马的角斗场,每一个人和兽,都以一己的勇武撼动城邦。看客们万头攒动,群情激奋,人人眼睛睁得溜圆,人人眼睛看得充血。瞎子也会欢天喜地的呼喊。胜利者八面威风,落败者狼狈不堪。
可画家描绘的这个这画面,是说胜利,还是说落败呢?我不想反复观看,它使我心头不安。
斗鸡仍在格斗,斗鸡是生命的一类,画面就是依照生命的样式和演示定格的,难道你没有感到它与你那样相近吗?光阴轮回,世界如旧,即便那画面的景象,上千上万年也还如此,我绝对不想为这画面增添新内容,画家也没有新内容添加看点。这些已经够分了。
双凤美艳
据传世上的凤凰是人工合成的天鸟,是人的想象之物;据传世上的凤凰是雌雄同体,没有公母之分。然而人工合成的想象的凤凰,单飞的凤凰确是自古以来的祥瑞之鸟,哪里有凤凰栖落梧桐树,哪里就有圣者出世,凤鸣是吉兆,凤鸣岐山,就有周天子诞生。
现在画家让双凤降临,不可思议的吉兆,蓝绿调子的吉兆,在王族和望族的此兴彼败中降临了。该说些什么呢?江山和历史的姿态已不再由龙凤来定位。双凤的美艳落得寂寥、缄默。没人再说可歌可泣的荣耀。天地造化的,也不过流变烟灭,更何况想象中的人工合成的大鸟、神兽,它们已经式微、死亡,消失到了历史深处,连悲剧的配角也找不到它的身影了。
可是,时空流转,到了这个被称为克隆和转基因的时代,人不是已经克隆出了羊和牛了吗?如果人,从化石或者故纸堆里再克隆出一只真正的凤凰,也未可知。
我担心画家枉费了心力。那就让那对美艳的凤凰双双齐飞,腾起在苍穹吧,让他们越过高高的秦岭,进入丘陵和山塬一脉的岐山,那里曾经是华夏古国的天理大势所在。
羽咒奇象
画家称那幅蓝色调的大图为“羽咒”。称那幅红色调的大图也为“羽咒”。从字面上来说“羽咒”就是羽毛的咒语,或者诅咒。的确如此,禽鸟的羽毛变成了混乱的咒语,在诅咒着这个世界的什么,或者就是这个世界的某种咒语,在诅咒着禽鸟。禽鸟陷入了诅咒,诅咒驾驭了禽鸟,禽鸟在它自己的“羽咒”中,陷入到巨大的沉沦和轮回的诅咒中。
“羽咒”谐音于宇宙,于是,画家就让那由禽鸟尸身结体的物质,进入到宇宙的大循环之中。它流动、旋转、舞蹈、腾跃、扭结,撕扯、搅动······蓝色调的画面就成了江海翻涌,巨浪滔天的景象,又像是星云流转飞逝的情状,画家抓住了宇宙气象,而那气象,是禽鸟的躯体被扭搅混同的抽象之象。灿丽的色彩,凝聚了惨厉的生命情境,如果不是看到青色的禽鸟浮游其中,不是看到一鳞半爪,我们真的不知道那在其中漂浮的灵魂碎片是什么。
红色调的画面,就是火焰腾燃的场景。一切都在其中燃烧翻腾,那像是血的火焰,抵达的一种混乱激情,它和地狱之火有相似之处,禽鸟的毛羽、嘴喙、眼珠、脚爪,骨骼、心、肝、肺、肠子、胆囊都搅在了一起,它焚烧了人类的价值体系。它究竟是由神灵点燃,还是由魔鬼点燃,也许无人能够说得清楚。画家对他的感受保持了自由态度,对瞬间的灵感知觉表示顺服,介于具象与抽象边缘的形式,左右了他的审美判断。
可是,宇宙世界从未见过如此景象,莫非,它是梦象和心象在宇宙世界镜象上的反映。梦象和心象,让他说出了宇宙世界真相。
“羽咒”在流变、演变中,是宇宙之熵的总和吗?宇宙的可用能量正在逐渐衰减,变成不可用能量吗?熵“这是所有内部的、混乱的、平衡态的力的总和,是能量里最低级的一部分。我不知目前思想的进展是反驳了它,还是证实了它。但我将熵视作比虚无还要可怕的怪物。虚无是冰雪严寒,熵则温温吞吞;虚无可以坚如钻石,熵则是一块面团,一块不冷不热的面团。”{注3}
{注3}语出法国作家谢阁兰《画——异域情调论》。
孔雀哀歌{之四}
色彩不错,是孔雀蓝。构图不错,是大鸟孔雀。眼睛脚爪没有错,是孔雀的眼睛和脚爪。光线没有错,是日月之光的光线。然而,蓝色被蓝色遮盖;羽毛在羽毛的横飞中叠加;眼睛和脚爪在横飞的羽毛中隐显。就在此间,光介入其中。光在每一条缝隙、每一个碎片、每一团含混不清的凝结体中循环流转。光是火刑柱,绞肉机、变形器、助梦剂,光是一条轮回的火焰之路。光使飞翔者变成沉沦者;使爬行者变成飞翔者;使血肉之躯变成灰烬、气息;使水变成火,使火变成水;使偶像变成可怜虫;使被屠者和自焚者变成涅槃者;使冥思的圣者、涅槃者又变成沉沦者。光使宝石蓝变成玫瑰红;使玫瑰红变为橘黄,使橘黄变为青黑,使纯黑变为纯白。光清洗洗劫光。光周而复始,经历无始无终的变化、变形,使一切物体化为碎片,又使一切碎片成为有形之物。色彩从一切形式中挣脱出来,渴望有所归依,它展开孔雀的双翅,翱翔在所见未见的情境里,似乎想演绎它的卓异和惊艳。在光中,那看似新鲜的场景,却早已面目全非,似是而非,混沌一片。
彩羽镜像
1
去那里泪水中,察看你眼中的泪水
去那里凝血中,察看你眼中的凝血
去那积尘中,察看你脸上的积尘
去那被掏出的内脏中,察看你的心之所在
去那飞禽弥乱零落的羽毛中,察看你的沉沦或迷失
2
禽鸟、星体、眼睛、血泪、头颅和脚爪
色彩的寓言在乱羽中混合
冰与火的世界
横陈牺牲者的颤抖和呻吟
白昼和黑夜,我们杀死两只鸟
羽毛乱纷纷,星体未结晶
3
禽鸟,属于哪一个宇宙?哪一个星球?
如果它们没有太阳月亮和地球之间的天空?
如果它们没有在天空中撕开一条道路。
它们的道路在哪里?
鸟们:鸟翼、鸟语、鸟音、鸟影、鸟友。
它们的嗓音,我们的嗓音,世界的嗓音究竟说出了什么?
当羽毛燃成了火焰之词。
4
我惊讶于那些神奇的命名。
我惊诧于命名者对于命名之物的荼毒。
在这面镜子里,我现出一张怪异的面孔。
所有的自然物,都在这张面孔中被变形、幻化。
当风不再以树枝、草叶的名义吹拂。
当飞鸟不再以歌唱的名义飞翔。
当我们的孩子,不再在玫瑰花香和夜莺的歌唱中谈情说爱。
我们还能说出什么?
5
如果诗歌还能迎娶一只完整的鸣禽,就让我的诗篇迎娶它吧。
不论它是一只孔雀,还是一只麻雀。
是的,又一个春天到了。
是的,地球在肢解,神灵在忧戚,伴随着一声声斑鸠的哀叫。
是的,时间消失在空无之中,就像这些禽鸟的羽毛,就像这种焦糊的味道,就像这血色。
6
据说在餐桌上果然有珍禽。
这个是飞龙,那个是天鹅、白鹤,还有一个是乌鸦或斑鸠。
怎么看它们都是一具赤裸裸的尸体。
美丽的禽鸟的残骸,不是因为食用者不懂艺术,而是它让人垂涎。
7
蓝羽毛、红羽毛、白羽毛、黑羽毛、彩羽毛。
飞翔的鸟,歌唱的鸟,热血的鸟。
羽毛被蹂作了一团。
这是一场郑重的降神仪式,还是一种愉悦的游戏。
哦,飞鸟,如果你是造物的靶身。
你就把自己藏起来吧。
就像美的奥秘,把自己隐藏在生命和死亡之外。
8
色彩的眼睛,羽翎的眼睛;水珠的眼睛,水晶的眼睛;血液的眼睛,灵魂的眼睛;星星的眼睛,谣歌的眼睛;盛宴的眼睛,残羹的眼睛;世界的眼睛,冥界的眼睛;死的眼睛,活的眼睛;造化的眼睛,神灵的眼睛;凝视的眼睛,角力的眼睛;觉察的眼睛,搏斗的眼睛;说话的眼睛,缄默的眼睛······
在你的双眼里,眼睛具已受伤。
9
着火的羽毛。色彩燃烧了、烧焦了。
那里有血焚烧的火,有火点燃的血,血和火混到了一起。
色彩暗烧,明烧、闷烧、大烧,借着图象慢慢地烧,飞快地烧。
火里有你藏不住的思想,想为那火,吹出一道清凉之气。想为那火,你下一场透雨。
你想对那火,回击更大的火。
而燃烧的羽毛,只听见它内心的哀叫。
它哀泣的眼神,只内视它自身环绕的火狱之焰。
它的内脏着火了,一如你的颜料着火了。
火让在你火中还原它,火,甚至让你在火中还原你自己。
火的羽毛、骨骼、心脏和眼睛在期待,像你这样期待着神示。
凤凰
凤凰就要诞生了!一只似乎是应允梦景的凤凰就要诞生了!
那画笔是在一个巨大的梦的覆灭和复生的间隙,找到了它的原型的。那画笔寻找的够久了,它在那些骷髅的饰物之间,在蛀虫钻进钻出的尸首之间,在那光鲜滑稽的傀儡戏之间,紧张地寻觅了太多年。把握画笔的那只手和掌管那只手的灵魂,几乎已经柔弱的受不了这种焦虑了。
终于,那画笔听从一个隐秘世界的声音,在那个声音的召唤下,让颜彩在无意识的动作下图画下去。一日复一日,它不停的图画着连它自己也不知道的事物。那画笔似乎被一种魔法或符咒支配着,内心的折磨也好,天性厌恶也好,受苦也好,只要有那么一点点意志的力量,就可以抵偿一切了。确实,画笔几乎没有退缩的余地。因为凤凰就要诞生了!
画笔的行动,似乎就是一个盛大的仪式,它不知道这仪式后面会有怎样的结局,这让画笔恼火,常常和把握它的手与心,做无谓的冲突。可是手与心也很委屈,认为这件不知所以的艰巨的工作,并非它们刻意所为,因为在这里,心血和血管里的思想,都排不上用场。只是心血和思想都处在燃烧的状态,怀着欲念和激情的燃烧,无时无刻不在进行中。这么说来,掌控画笔的心与手,是不为这个创作负责任的,画笔也不必对颜彩负责任。这是它们的义务,是谁欠命运的债务!因为凤凰的诞生在即!
那画笔和它的创造价值何在呢?现在,我们来看看究竟吧。那个完成的时辰,似乎是在夕阳西下的黄昏,或者更像是黎明的日出时分,那画幅中居然是一只巨大的凤凰脱颖而出。正像典籍或传说中所说的那样,凤凰冲天而起,直上苍穹。在上升中,凤凰与太阳的晖光融合到了一起。凤凰的头顶,是一点宝石的亮蓝色,它触着了一片星辰。凤凰的翅膀在转身时,随机出现黄色或紫色,那是火的私语和秘密。上升的凤凰似乎并不在意仍然处在昏睡中的世界,或者,那即将进入黑暗深渊的,它任由它们在那儿沉溺。凤凰享受着自己丰沛的幻觉,它被幻想滋养着生命,它不愿意停留在一个地方,它竭力避免沾染任何固定性的事物。它不避消失在蓝空里,遁入无形。
看到的人,说凤凰有力的两翅间夹着一座大城。想象的人,说凤凰将飞遍异邦的疆域,并飘游所有的大洋,一直到把翅间的大城放到一个想象的空间为止。那么,那座大城是那一座城呢?凤凰要将它带向何方呢?只是凤凰的眼睛是朦胧的,没有人看清凤凰幽梦般的眼睛。它的眼睛注视着苍茫的,没有尽头的远方。那是无边无际的像乡愁一样的远方。
你像世间所有的好奇者那般,想查查凤凰的身世。即便它仅是画笔下的那一只,即便它被画笔阻拦,你也要查查。因为拼合、派生之物卷裹了我们的世界。这世间所有的东西都在成为派生合成之物——转基因。鸡头、燕颔、蛇颈、龟背、鱼尾合成的凤凰,被现代的心血和血管里的思想诱拐了。这心血和血管里的思想掺杂着化学毒素、原子毒素和癌细胞,被所有的阴谋阳谋所支配,被所有的污水垃圾粪尿精子口痰毒素杂质所浸染。凤凰若落到了这样的境地,它不是一个怪物,才怪呢?
那画笔所创造的凤凰,确已看清它自己所生成的境况——它只是为一个虚妄的梦而诞。你知道在一个自我的地势中,难以被凤凰带着起飞。凤凰,它在飞翔的起势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风力的旋涡。尽管,你与所有想望者一样全力奔了过去,想要抓住它的尾翎,最终你滑脱了。你,和那些想望者都留在了自己的界域,黑压压没有边际的一片。而凤凰的辉煌,凤凰在回环中的视野,只属于它自己。
当一只巨大的凤凰高歌着,以天国的身份招摇过世时,你说,哦!看那凤凰。
 孟涛作品1
孟涛作品2
孟涛作品3
孟涛作品4
孟涛作品5
寓于大鸟彩羽中的殇
——孟涛《禽殇》《羽咒》系列油画释读
孟涛实实在在是一位谦抑、内向,具有君子风度的艺术家。然而,表象的沉静、单纯与内在的悸动、复杂,同时作用于他的冥思般的《禽殇》系列油画时,绚烂无比的色彩所造成的一种剧烈撕扯的效果,几乎颠覆了我们对他的最初印象。
这些作品看似一派乱羽凝彩,但是,其内在肌理走向所引发的活跃思绪却耐人寻味。他得以尽情挥发的天赋才情不仅在笔端,更是在心间。他的柔韧却又刚劲,写真,却又不断过渡到抽象的卓绝的羽毛,为我们提供了一面审视世态、实相的多向度的镜子。
我们没有理由拒绝那些大鸟羽毛所泄露的机密,这不完全是出自道德立场的好恶评判。他表达的既平常又非同寻常,因为是真相、品质和力量凝聚了他作品的参数,而不是其它牵强附会的批评尺度。
肌理的变与辨
孟涛执着并擅长于对事物肌理的描绘,什么都逃不过他向内探询的目光。从早期的系列风景油画对于山川湖河和植物的肌理以现实或超现实笔法的建构,到《禽殇》系列油画对于孔雀、天鹅、公鸡等大鸟羽毛的肌理变构,从分界上发生了明显的偏移。他的自然风景的肌理,是以诗意发现和触发,而禽类羽毛的肌理描绘,则是以一个人性的反省者,或生态主义者的姿态,而介入到诗性的界面,从主体意旨上两者区别显明。
孟涛的风景油画不同于其他油画家的是,他的实景描绘借用了中国画的皴法,使那更迭穿插、有着柔和曲线的河岸,褶皱纵横交错的山峦,被风吹弯的草木均显现出骨力刚劲的特征。一个互相关联的空间意义上的架构,由于个人感受力和技艺的介入,而发生了本质的变化。他的几幅风景油画由于高度肌理化的处理,在具象与抽象边界,以模糊物质的特性来美化精神,其气质直与抒情的诗意相融通。
孟涛《禽殇》《羽咒》系列油画中的肌理,就是油彩的纵横相连的表面纹理、内在构成,以及色彩由渐变到嬗变的过程而显示的物象的变化过程,或一物到它物变幻的倾向。在这里每一个断面,每一层次都表现为一种相互关联的机制。在肌理的模拟、呈现中,他的终极目标看似都直指那个物事本身,那一只被切断了脖颈的鲜血淋漓的孔雀、天鹅,或公鸡本身。其实不然,在触及物性的层面上,它的美学价值和意义在自指性之外,还另有深意。
运动的结构,或曰动态的肌理是孟涛《禽殇》《羽咒》系列的特质,动态的目的在那个禽鸟的自身,也在它之外,那是一个朝向目标的手段,更是它自身本在的态势。活着是一个动态,死亡同样也是一个动态,只不过这个死亡的态势,有更高的生物伦理和自然法则的演绎。也是一种人与世间万物之间关系的有机机制的指认。
由于外在无所不在的暴力的因素,禽鸟原来的天生生态肌理被解构了:完整的变成了破碎,和谐的变成了混乱,活体变成了尸体,它在这里成为血肉模糊、毛羽凌乱的一团。孟涛就以那个被毁坏了的、丧失了匀称肌理的禽鸟,表现了世界复杂的构造:绚烂、生气、飞翔向奢华、死亡、坠落的过度。这里有多层伦理的连续性,有复杂多样的品质的交合。这期间唤醒的感受是极其复杂的:惊恐伴随着愉悦;兴奋伴随着紧张;茫然伴随着解释。是画面的透彻性、混沌性和敏锐性,使得轻忽、飘逸、美丽的大鸟羽毛藉助一种最普通的死亡事件,直抵世界本质的最深处,而获得了某种精神质地和重量。
孟涛并不试图划清美丽和实用、实用和摧残之间的界限,相反他的肌理化的色彩、色差处理,就在这个意图之中,因为这个具体物事就是对世间万物伦理的指认,其间生命的走向就是如此。孟涛在这里藉助图像揭示了造物本体的悖论性质:美丽是有用的,它和人的生理的需求相关,美丽也是无用的、脆弱的,它和伤害等同。
得美则死,失美亦死。而得大美,必得复生。不论生或者死,孟涛绘画中禽鸟羽毛肌理的伦理法则是世界本质的呈现。《禽殇》《羽咒》这种标题俨然携带着鲜明的思考痕迹,由此奠定的基调,可谓画龙点睛,展现出作者非凡的洞察力,正是对这些禽鸟死体的肌理描绘,撕开了画家的艺术奇遇。
颜彩的艾与哀
在孟涛的颜彩中,我们读到了这样的情思——悲天悯人的情怀。它与日本民族精神中物哀的取向趋同。川端康成说“悲与美是相通的。”物哀不同于悲哀,它是感事触物而哀,藉助于人的、自然的和世相的嬗变和无常,表达一种隐隐约约有时甚至是极深极痛的哀情。在不同的层次里,物哀可能是悲哀的消解、超越或深化。
孟涛在梦幻般的色彩迷恋中对于禽鸟死体的描绘,忽而浓重、忽而轻淡,忽而剧烈、忽而沉凝,那笔触间细微的颤栗和波动,是将令人痛苦和沮丧的事物赋予一种形式美感的运势。“一种感觉式的美,它不是凭理智、理性来判断,而是靠直觉、靠心来感受,即只有用心才能感受到的美。”
这些浓烈的色彩以它不可言喻的可靠性和精确性,使我们感到,孟涛不是站在他的表现物的外面,他身处其中,他亲历了那徒然被褫夺了生命的禽鸟的尖叫、呻吟和抽搐。他不是局外人,在作无足轻重的描摹。孟涛的油画是靠直觉和激情向前推进,从颜彩跃动、流动和凝滞的态势,可以见出他的兴奋、敏锐和智慧。这些颜彩所保留的一致性指向,是力求以外在的表象返回到自身内部,寻找所要表达的东西。它不追求物哀中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禅意,它只寻求在某个焦点上表达的透彻性。
物哀是一种东方情趣,讲究的是恬淡到静寂、闲寂直至空寂的境界。日本的绘画不乏浓艳的色彩,在这里与孟涛的油画有共同点。日本绘画主体所追求无常的常态,及瞬间之美的生死观,被视为艺术的极致,它以樱花的倏然凋谢,转变为视自杀行为为人生之极致。孟涛的物哀有所不同,他是以特定的禽鸟的死亡为题材,以西方绘画的色彩来传达一种悲悯的精神。
孟涛的颜彩浓烈、奔放不羁,带有近乎残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力量,犹如一股低沉涌动的音乐的旋律,将那神秘而晦涩,清楚又混乱的思绪卷进汹涌的深渊。那种颜彩的节奏本能地推动它跨越了形式的广阔空间,不由自主发生的情境,使形象色调的无意性和表意性被理解的层次结构推向丰富的维度,而非日本物哀的单向度。你可以认为它只表现了禽鸟死亡的状态,你也可以认为它借用人对禽鸟的屠戮,表达了一种对于自然生态的忧虑;还可以认为这就是世界本质的揭示:万物的生生死死、循环不已,被一种巨大的能势推动,人对此无能为力。
无疑孟涛的这一向度的绘画既是写实的,也是变构的,既是现实的,也是超现实的。
如果我们将孟涛的《禽殇》《羽咒》系列油画,与基督教的原罪意识划上一笔也未尝不可,在这个向度上,我们看到这个世界核心崩散、醉生梦死、前路渺茫,似乎我们的每一餐都是最后的晚餐。孟涛的笔触在这个餐宴中若有所思,以艳丽来表达哀伤,以奢华来表达罪孽,生存的情境昭然若揭。颜彩,在为这个弥乱的尘世把脉诊断。
冥思的睹与度
将孟涛的《禽殇》系列油画判断为冥思的行为,有以下几个证据,其一他抓住的东西,与那些谨小慎微、循规蹈矩的东西毫无共同之处;其二他在自己的描绘中,似乎被一种无法扼制的力量驱使,强烈的表达欲并不重要,更加重要的是一种让人着魔的内省状态;其三梦幻般的盲目结合超敏感的感知,直接将金刚石一般坚硬和透彻的理解力吸收进来。他的羽毛所表现的是如此残酷、如此血腥,却又是如此文雅,如此美丽;如此莽撞、如此偏执,却又如此宁静,如此真挚。那一片片一滴滴滴沥的鲜血,似乎在与恐怖一起传播清醒。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具有挑战意味的,他可能从未想到从其中占有什么,获得、或者赢得什么,他只是被那个熟悉,却也不熟悉的事物吸引,向那个真实的界域释放他的力量。
当然我们不否认,在孟涛的这一系列绘画中有理性思考强有力的介入,准确的透视感,隐喻模式的嵌入,灵动的色差感必然是直觉和理性相融合的产物。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应该是直觉和理性中找到感觉,并得以完美结合的较好的人。而只有直觉和理性藉助于冥思的融入,才会在体验中获得真实感,他的作品才会是客观的、叙事的和朴素的,同时也是主观的、抒情的和反省的。
也许,我们观看了孟涛的油画之后,会提出一个学生式的问题:孟涛画这些画是怎么想的?他付出这样大量的精力和巨大的热情是为了什么?他是不是想审问世界,审问人;教育世界,教育人,或者他只想释放自己的某种不安。在这类绘画中,他切断了与自己曾经驾轻就熟的绘画题材和方式的联系,也切断了与任何传统范式的联系。就像那个撕裂禽鸟的无形的手,将他自己也置于撕裂之中。但是艺术家从来都不寻找结论,那是评论家的事,艺术家只注重表现。艺术家永远反对僵化,追逐的魔力缠住了他的心,他的思想是像空中的飞鸟那样自由的。而冥思拥抱自由。
凡是善于冥思的艺术家,他的心灵是开放的,他渴望看到所有能够看到的东西,即便它是令人伤感和困惑的,甚至是令人恐惧、胆怯的东西,他都不予回避,因为他是人类的心灵的称量者和守护者。而孟涛就是这样的一位艺术家,在描绘中记载自己在冥思中观察到的东西时,他赋予了事物以寓言或箴言般的力道。
诗性的观与照
孟涛的《禽殇》《羽咒》系列油画体现了一种极尽奢华的美学,当他以艺术对应于具体的现实相互诠释时,其中种种情境令人异常惊艳,本来是我们日常生活中司空见惯的事物,但是一经艺术的呈现,就逾越了生活的现象,而揭示出我们生活本质中某种荒诞不经的事实——美丽印证了丑恶,善良印证了残暴。而这些让人既困惑又留恋,既觊觎又惶恐的迷人的图式,暗示了我们生命所遭遇的处境,其实就是包含着欲望、意志、企图和无意识等错综复杂的世界的实体。孟涛禽鸟油画的主题,和其它画鸟的画家最大的区别在于,他的作品在种种视觉印象背后所蕴含的生态伦理、生死伦常等等人的本体生命意识,其中对人本主义所导致的对于其它生物血腥暴力倾向的揭示、批判是惊心动魄的。当然这里的揭示和批判,不同于纪实报道和理论解析,尽管他是血淋淋的直面现实的,但在经过审美审视,注入了人的进步所依赖的反省,而反省必须直接揭示。
“在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作家阿多诺早就以亲身的体悟和会心的同情,揭示了诗的本质是倾听苦难,见证真相,正是从阿多诺这里在诗的本质认识上,与温文尔雅,憧憬赞美的浪漫主义作了一个切割。我们常说艺术的最高境界是诗,而诗的本质:诗性精神是真善美的集合体,是植根于宇宙和生命世界的本体规律的存在。诗性最终体现为奉献,牺牲,艺术也是同理,艺术的方式也需要奉献、牺牲的精神方可得到提升、升华,方可开拓向前的视野和道路。在东方,从中国的士的精神到日本的樱花精神{物哀的精神},再到西亚的亚伯拉罕的献祭和耶稣的殉道,这种诗性精神是贯通一致的。如果我们说孟涛的《禽殇》《羽咒》是一种祭献牺牲的再现,也未尝不可。
诗性也是种种变化的所在,我们看似种种实在的东西其实都是被隐在的,被称为虚无的东西所左右着,存在变成了虚无,虚无又变成了存在。惟有变化是永恒而有力的。人在自己的界限中,也在无限中看到自己是谁。这种感觉促使我们相信自己的愿望,不是对人性的谅解,而是一种能力或能量的存在。孟涛在画中最大限度放开了他的感觉意识,它是在热爱和激愤、冲突和矛盾、伤害和罪咎中寻求的一种表达,即便是邪恶,令人恐惧的一部分,也有其带有神秘的宿命色彩的事实。
或者我们认为孟涛的色彩不是在渲染某种美,而是借助于美表达死亡意识和冥冥的思考。美与死的本质在他的色彩语言中淋漓尽致的揭示了:极致的美与残酷的死的会合、融合,形成了朝向两极的撕扯,失美可以致死,得美同样可以致死。美与死之间的缠绵与纠结,劫夺与牺牲,妥协与平衡,使我们看到生命的美看似强大,其实极其羸弱,易于夭折的本质。也只有当美以死作为一种仪式的时候,美的强大的一面才会得以体现,而孟涛的画面所带出了某些仪式感,是如此强烈,让人不忍直视。
孟涛的艺术对于诗性的触摸黏合于艺术直觉,而艺术直觉所蕴含的原始冲动,始终携带着一股潜在的内力,搅动起乡愁的漩涡,直抵那语言深处无从言说的抽象之境。而这个境界就是诗性的载体。
2011-10初稿2018年8月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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