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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昌华 ◎ 诗人的主体意识:戈麦的谦卑──戈麦的诗歌悲剧与诗歌精神 | 诗观点文库 | 诗生活网
           在欣赏戈麦诗歌时,我产生了评论的欲望,并在笔记本上写下了题目:戈麦的主体意识,诗人的谦卑。换语道来,一开始我是先把戈麦当成诗人的存在来考察其诗歌精神,并确定评价其诗歌的理由和意义。但我发现,诗人的谦卑并非人人都有,而戈麦的谦卑更是无法在别的诗人身上抽象剥离出来。在"北大诗人"群中,恒平也是谦卑的,臧棣也是谦卑的,西渡也是谦卑的,戈麦之为戈麦,应是在于他那直指语言的谦卑,因此我强调我的题目改为:诗人的主体意识:戈麦的谦卑。

  《誓言》:分裂的决绝与悲剧的必然

  戈麦考进北大中文系是鬼使神差的,高中时想选学理工,高考时报的是经济学,北大中文系时想弃学重考,但所有这些似乎注定了他的文学道路选择,注定了他会以全部生命来实践他的诗歌创作。"好了。我现在接受全部的失败/全部的空酒瓶子和漏了小眼儿的鸡蛋/好了。我已经可以完成一次重要的分裂/仅仅一次,就可以干得异常完美。"(《誓言》)向往"异常完美"也就是指戈麦作为诗人的历史和渴望,并借此抵押自己的未来。
  从这一层面上,我们再回过头来看看戈麦如何解释自己的"一次重要的分裂"以及诗歌之路:
  "我从来没有想过,诗应当和我发生联系……直到1987年,应当说是生活自身的水强大地把我推向了创作,当我已经具备权衡一些彼此并列的道路的能力的时候,我认识到:不去写诗可能是一种损失。"①
  在这段话里头,我们分明看到了诗人"重要的分裂"的痕迹。
  如果读者没有感受到《誓言》中"仅仅一次,就可以干得异常完美"的份量,那么后来的《诗歌》则充满了分裂的震撼力:
  朋友们渐渐离我远去
  我逃避抒情
  终将被时代抛弃(《诗歌》)
  相对于上文中散文式的自白,这三句诗是否可以看成是诗人人生悲剧的必然?当完成自我分裂和诗歌选择之后,戈麦能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和时代的距离。在那时,戈麦、诗坛和读者似乎还没领悟到多元文化共存的观念以及宽容对于彼此的意义。因此,"无论如何,我对诗的感激要高于对生活的留恋"这句话或多或少地体现了诗人的决绝,诗歌成了他的精神故乡。
  海子的精神故乡在麦田,而戈麦是在红果园,在火红的云端,是一种带血的召唤使他踏上了海子式的殉诗之路。"而我将故去/将退踞到世间最黑暗的年代/固步自封,举目无望/我将沉入那最深的海底"(《金缕玉衣》)。诗人的抉择孤独而豪迈,但同时我们惊异地发现,他一开始就把自我的诗人主体存在一再地降低,一再地让语词将自我淹没。这就是我要阐释的戈麦的谦卑姿态。他在诗中不停地强调:"我是在独自的生活中听到了你","我是怎样被召唤而来,却不能离去","我能在夜极深的时刻听到里面不停地抱怨"……这些是谦卑的体现之一──倾听。另一种体现──怀疑则在于:"我是怀着怎样一种恐惧呀,却望不到你的头","主啊,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们屈辱的生存才能拯救","我是误入了不可返归的浮华的想象/还是来到了不可饶恕的经验乐园"。……如果说海子激情横溢的文字是他凌驾诗歌的结果,那么"戈麦则是使诗人有意退避,让语言自我呈现的结果"。②这种对诗歌家园的倾听与怀疑的谦卑姿态,在他以"誓言"的方式指向自我的存在,并渴望与现实分裂时,我找到了他身上的悲剧性根源,以及他在最后结束自己生命的潜在因素。

  《镜子》:一个对着白纸说话的哑巴

  与海子的激情悲怆相比,戈麦的诗歌之路是充满了理性之光。
  他的"逃避抒情","痛恨重复","必须诚实"等思想排斥了诗歌创作中的偶然性,突发性因素,使得他与时代拉开了距离,超越了现当代诗歌最为丰富的艺术积累──抒情,进入到自觉的智性思索。他认为:诗是直接从属于幻想,它能够拓宽心灵与生存的空间。同时,诗歌应当是语言的利斧,在词与词的交汇、融合,分解,对抗的创造中,犀利夺目的语言之光能照亮人的生存。
  换句话简言之,戈麦的创作需要的是想象的组织力量和语言的生长能力。
  想象和语言的可能性也就是诗歌和诗人生存的可能性,作为一名诗人,这是一种"用于抵押未来的汉语经历",是"曾经作为诗人的历史和渴望(汉语阅读和写作),这种历史和渴望就是他曾经幻想用汉语艺术(诗歌)来抵押自己的未来。"③
  遗憾的是,戈麦的这份热望仍然被自己的倾听和怀疑的谦卑姿态所否定。
  当我说到风
  我的心头涌起一层淡淡的云
  我的话语像一片苇叶
  风从苇叶下面一掀而过(《风》)
  对语言如此地小心谨慎,甚至到了顶礼膜拜的程度。又写:
   "那些刮倒树木的并不是风/而是像风一样杳无踪迹的语言"。
  语言的力量完全大过了"我",戈麦完全将"我"放到了语言的地位之下。因此他面对语言时处于这么一种状态:
  我看到窥视着镜子的一方和另一方
  一个哑巴对着一张白纸说话
  从他手里,幻化出第三面镜子(《镜子》)
  语言和镜子一样有着丰富的再现功能,而"我"只是一个对着白纸说话的"哑巴"。所以在一开头我就指出戈麦之为戈麦,正是在于他那别人所没有的谦卑──对诗歌和语言的谦卑。也正因此,我们完全能够理解戈麦的诗歌理性,甚至可以认为其创作是一种超理智的行为。从这个意义上讲,当戈麦将"语言和想象作为他诗歌的两翼"④时,他的语言和他的想象有可能产生不可调和的冲突和对峙,因为他的语言强调降低自我,泯灭自我,而他的想象又召唤着自我的存在。更何况他谦卑里的骨子精神就是对语言的倾听(即是一种信任)和对自我的怀疑,这本身就构成了冲突对峙的因素。我们由此可以看出戈麦的诗歌热望就这么被自己所否定。再深入地看,其冲突和对峙的解决有着拯救诗歌的可能,同时也即拯救自我的可能(戈麦是一个把体验诗歌当成体验生命的人)。那么,所有的问题都归结到一点上来了:这种可能性存在吗?或者说能否实现?
  借着这些,我们很容易去解读戈麦的一首极优秀短诗《献给黄昏的星》,并寻到上述问题的答案。

  《献给黄昏的星》:冲突和对峙以及拯救的可能

  对于这首诗,先从语言发掘开始,我们发现戈麦所用的定语几乎是在语言结构近乎崩溃的情况下使用的。这些修饰词我们无法从它们固有的语言惯势上去领悟,它们将读者固有的阅读经验和意指世界进行消解,然后将词的含义(meaning )指向了汉语言的隐喻或转喻空间。
  因而,另一位北大诗人臧棣一针见血地指出:"戈麦始终运用一种可能性意味浓郁的汉语来写作。"如"荒芜的大地","苦闷的床单","下垂的时间",这些都体现了诗人想象力的高度,同时更重要的是体现了他能够让语言自己说话,在十分自然的修饰中,让语义悄悄进入事物的内部自由生长。而在这语义生长的过程中,戈麦把握的是一种矛盾紧张的效果。如:
  对于"黄昏的星",我是在"黑夜的尽头"看到,在"雪白"的黄昏里,"我"作为"一颗发光的星星"出现;"三个相互残杀的事物"却"被怼到了一起";"我"是一颗发光的星星,又是"我一生中无边的黑暗"。……矛盾的意象,彼此消解的句式强化了语言的张力和内心冲突的强度,从而使全诗充满了悲剧的气氛。"黄昏"是"黑夜"的开始,而第一颗星星却成了"最后一粒种子","最后一个声音";"我"也成了"我一生中无边的黑暗"。
  诗人对语言的谨慎膜拜,以及对自我的怀疑和否定,我们已能从谦卑的角度吃透,并由此发现诗之于诗人拯救的可能:
  你是谁?为什么在众人之中选择了我
  这个不能体味广大生活的人
  为什么隐藏在大水之上的云端
  窥视我,让我接近生命的极限(《陌生的主》)
  被选择,被注定的遭遇揭示了自我拯救的不可能性,揭示了诗人的生命极限。
  在"被召唤"的无奈中,诗人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但对于戈麦的诗歌而言,这也正是他作为一名诗人的存在意义重新生长的地方。

  《红果园》:爱与痛,自由与光明

  与现实决裂,造成戈麦面对的是想象的失落,语言的失落,精神的失落。面对"怀着怎样一种恐惧"的自我,他在强烈的家园意识驱动下开始了对精神归宿新的探求。然而,现实其实上是自我本身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这种以弃绝现实为代价的诗人内心精神探险,最终导致了诗人自我内部的分裂。
  但话说回来,戈麦脱离了现实束缚,在决裂中获得了自我发展的自由,以空前的想象力和语词创造力在精神家园求索之路上深刻地阐述种种的爱与痛,自由与光明。
  我提过:戈麦的精神故乡在红果园。
  家乡的红果园
  心灵的创伤连成一片
  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
  家乡,火红的云端
  一团烈焰将光滑的兽皮洗染(《红果园》)
  布罗茨基曾指出:"文学的功绩之一在于帮助人们确定其存在的时刻"。正是如此,现实生活将所有否定性的信息凸突出来,呈送到诗人面前,将他的精神追求一层一层地封裹,覆盖。戈麦则在这困境中创造自己的文化,创造环境,伸展生命,实现自我。"红果园"和"火红的云端"即是这巨大要求的体现,同时也是他巨大绝望的体现。
  因为在这种情形下,"要么取消自己的精神追求,让沸水冷却下来,要么以爆发式的毁灭,表达他们对于生命意志的忠诚和坚守。"⑤而当诗歌确定了"存在的时刻",戈麦选择了后者,选择得那么悲壮和孤绝:
  炉火中烧锻的大铜
  如今它熠熠生辉
  我手捧一把痛楚,一把山楂
  把一切献给广阔的家园
  献给燃烧中灼热的胸怀(《红果园》)
  这是对家园无条件的俯仰,对诗歌生命中爱与痛,自由与光明的永恒热爱。此时,"誓言"无比坚强,"黄昏的星"也无比悲怆。
  戈麦原来是个赤子!
  他的谦卑对于喧哗的80年代是一个启发的因素,对于今天和未来的汉诗发展仍是一个启发的因素。他的亮光"打破了生与死,物质与精神,欲望与存在的界限。"⑥因此,我们关注的不是他的弃世之于他的诗歌品质的意义,我们更应该把握他的最终精神皈依。和海子不一样,我不希望戈麦之死成为什么类似神话的现象,没有人知道死者是否喜欢生者去冠以许多谵妄的话头──尤其是一位谦卑者。
  
注释:
  ①选自戈麦的自编诗集《核心》中的序。见于《守望与倾听》,西渡著。中央编译出版社2000年2月版。
  ②《拯救的诗歌与诗歌的拯救》,见《守望与倾听》。
  ③《新版麦城》,作者雷鸥。见《上海文学》,2000年3月号。
  ④⑥见《守望与倾听》。
  ⑤《论当代中国作家的精神资源》,作者摩罗,见《世纪论语》,吉林文史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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