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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读诗」丨诗人庞培读诗《过年》· 第273期

福字碑 陶醉

- 庞培读诗《过年》-

过 年

庞培

露水很重的早晨

一只鸟在我窗前叫

也许不止一只。慢慢升起的

朝雾中,树木里到处都是

在鸟儿啁啾声里

显露各种树叶形状

一条街湮没在水乡的清晨

沿岸人家的居民开始活动

鸡放出鸡笼。沿街倒马桶

寂静如同河水看不见的迴流

山冈另一头,曙色初现的坟地

醒了,僻静,古雅

一只鸟在我的窗前

窗玻璃蒙上一层水汽

冬天像悬挂厅堂的竹篮子

整夜来袭的寒流,天亮平息了

随同日出轻微晃动……

变幻着金色和橘红色

清晨如同暗黑的涟漪

向四面八方推开村野的霜雪

仿佛河岸草丛藏着一个新年

拿到压岁钱的穷苦儿童

正在田埂上走亲戚。如同

林子里的鸟,神情欢快

在我的书房,鸟儿们

穿上了过年的新衣裳

街巷一派忙碌的白天

一样都少不了它们:年初一的

翅膀拍打除夕夜的家人团聚

大年夜的鞭炮点燃新春的曙光

2019

诞生.年:原型经验与文化记忆

——我读庞培的《过年》

姜丰

节日之为庆典正在于它的公共性。照德国学者阿斯曼的“文化记忆”理论看,在各种仪式行为当中,节日以其高度的公共性、有组织性和历史性而特别适用于文化记忆的储存和交流。实现其目的的仪式与文本是承载文化记忆的两大媒体。但节日感受方式的同质性易造成的仪式千篇一律陈陈相因、文本歌功颂德陈词滥调,似乎丧失了节日给人的那种振聋发聩中感应天地时序、人事变迁的新奇感,庞培的这首《过年》无疑是诗人有意识的一种反拨,写出了一种原型经验中的公共性,是成功之作。

从诗歌淡然自持的叙述开始,就带给人一种仿佛波提切利画笔下的爱神维纳斯从浩瀚无边的大海中升起的祥和之爱的情景。先是“一只鸟”,“只数不定”。然后是,“树木里到处都是”。诗歌里鸟的形象几乎是在臆想中无可把捉的,就像爱的神圣属性一样无可触及、探寻。只在一种似有若无的声音当中诞生,“在鸟儿啁啾声里/显露各种树叶形状”。正如爱神之诞生是与始源处的一切物象都关联着的,感受也在联觉的互通中关涉,从声音到声之赋形,这是一个既盛大又关切着自身的“年”。

生机勃勃的节日,万象庄严在笔端一一流过。仿佛里尔克《杜伊诺哀歌》里“耳中的高树”,声音赋形的人类集体无意识中的意象丛簇于知善恶树,从“一条街淹没在水乡的清晨”。一直到“随同日出轻微晃动……/变幻着金色和橘红色”,从诗意盎然的充满动态的景致,一直到似乎是诗人命定中最在意的“那只鸟”,文字似乎被摇曳在碎银子一般纯然感受的、水波不兴的心湖,呈现出阔大节日形象里似有若无的炫美。这不是我们习以为常的节日的火爆、热烈的那种脱不了意识形态内在的美,而是炽恋中有着自持的、有着审视甚至于反思的一种美。这种美又是针对于节日中生活场景的描摹,丝丝入扣的紧密结合在一起的。由于其叙述语义充满着歧义,所以传达着种种难言的美妙的讯息,宛若一种天籁的编码。这倒让人想起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的节日理论里面谈到的超越于符号学和象征学的编码。这样的编码是与不同的现实层面和交往层面相对称、呼应的,而且首先是潜意识的存在层面上的,也就是节日情景里的生活发生与图像中的思维。这不再是符号差异内置的思维板结、概念化的话语,而是从信号意义上通过存在、暗码和超越者方向上表达的“记号”,实现对无比真实的万事万物的真切联系,或对话、交往。正如诗的魅力在庞培这里似乎常常是消弭于隐喻中的,有意识的遮蔽而又言说,说话主体自身也便得到了呵护而又表现:《过年》写的是如此盛大的中国人心目中的春节,然而又写得隐晦而从容,充满温暖爱意的诗情荡涤于字里行间,发送着“变幻着金色和橘红色”的信号,可以尽由人诠释。

根本来说,雅斯贝尔斯倡导的是一种主体对主体的交往模式。庞培的《过年》所面对的主体是一个庞大的节日主体——被无数人写滥了感受的主体——年。年,根本就是一个庞大的实体。就像诗歌里接下来就写道,

“清晨如同暗黑的涟漪

向四面八方推开村野的霜雪

仿佛河岸草丛藏着一个新年”

“清晨如同暗黑的涟漪”是说如同怪兽“年”吗?不必再反复的温习古老的年作为恶兽如何在大年夜出来吞吃着人们的故老传说,我们只需要从这样的传说当中体味到一种原型式的感觉经验:过年的生命经验里有痛苦,也有欢乐,有悲凉也有狂喜,有阔绰也有愁苦。这几句诗就是原型回忆的最好证明。

与此同时,与可怕的“年”的生命经验相联系的永远有,“拿到压岁钱的穷苦儿童,正在田埂上走亲戚”。如同,“林子里的鸟,神情欢快”。这又从曲旋盘绕的感受世界的上空降落到了纷扰尘世当中了。但是诗人庞培也不再继续写儿童,而是笔锋一转,继续写着

“在我的书房,鸟儿们

穿上了过年的新衣裳

街巷一派忙碌的白天

一样都少不了它们:年初一的

翅膀拍打除夕夜的家人团聚

大年夜的鞭炮点燃新春的曙光”

“在我的书房,鸟儿们穿上了过年的新衣裳”?这可不像写的是真实生活情景中的鸟儿。鸟儿,仿佛是一种不可言说的能量织体,环绕着诗人的身体。而从冒号以后所叙述的内容看,似乎写的是在回忆中到来的未来。诗人在“年初一的翅膀拍打”的未来当中回忆着“除夕夜”的家人团聚吗?还是这根本是在“除夕夜”的现在时候畅想着未来的“年初一的翅膀拍打”?这些句法的循环演绎可以不论,可以明确的是“大年夜的鞭炮点燃,新春的曙光”。过年毕竟是过年,一切都还是要回归到庆典的主题上,但这是一个心灵庆典,是一个与外在喧闹节日场景对话而又合一的主体人置身世界的炫美庆典。

《过年》的语调有一种清泉般汩汩的、蜿蜒流动的爱意的诞生感,宛若节日盛大烟火在无边夜幕中的孤寂,那是狂喜中的孤寂,灵性粲然。烟火对话何为又为何?雅斯贝尔斯认为个体间神圣的生命的精神交往是个体与节日之间建立神圣关联度的一种方式,譬如节日的情奔传统古往今来都有,节日里做的事情荒诞一点也是容易为人原谅的,因为被圣化了。烟火与黑夜对话,人与人对话,那么诗中隐匿的诗人与节日的对话呢?虽然在庞培的《过年》里面没有很具体的人出现,但当你读这首诗就是一种碰触、感应,就加入了那种雅斯贝尔斯意义上的主体跟主体的对话,记号之为信号的抵达主体交流的对话——诗歌里隐匿的此在主体无疑是诗人,而他对话的对象可以是年、孩子、鸟儿,还有那一幕幕如同镶嵌画一样的盛大万象的过年图景。

阿斯曼曾经参加的一次交流会主题便是“回忆未来”。那是2015年底在北京德国文化中心的歌德学院举办的一次“中国第三届德国电影节”会议中,阿斯曼谈到说,埃及人希望自己在身体死了之后,仍然可以留在活着的人的记忆里,所以修建了无数的纪念碑,不希望自己消失,即便是在活着的时候他们也不断地想到过去对现在以及未来的影响。所以,在对古埃及的研究中回忆成为一个非常突出的主题。

会议外阿斯曼谈到,他自己也正是在对过去的回忆当中构建着当下,乃至于未来成长的身份认同。这,正是文化记忆的意义所在。就此而言,节日则是文化记忆形成的重要“节”点,可以回忆未来,重新诞生“年”的现在。在一个传统文化形成种种断层,其最精粹的部分往往已然缺失的文化情景下,读庞培的这首《过年》格外有一种感怀。诗里没有种种文化积淀或者意识形态影响,有的只是感受感受,还是感受。这感受又绝不浅薄,而是有着种种原型经验的意味。仔细的读下去,我们还可以找到更多的原型经验触发,这里就不不再饶舌了。

作者简介

庞培,1962年生,诗人,散文家。早年曾在江南各地漫游。散文著作有:《低语》、《五种回忆》、《乡村肖像》、《黑暗中的晕眩》、《旅馆》、《帕米尔花》、《少女像》等。现居江苏江阴。曾获刘丽安诗歌奖、中国年度诗人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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