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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占春:人文世界的守护者

作者:李德南  

 2018年12月26日 15:09 

 北京日报    

在当今时代,耿占春或许注定是不合时宜的。虽然是学院批评家、学者,他的写作却与“学院体”相去甚远,甚至还有着诗人、散文家等多重身份。与许多来路分明、理论脉络清晰的同行相比,他的学术资源也不易辨别,难以一一追溯。对于多数人来说,他的著作显得晦涩难解,曲高和寡;而对于那些气息相投者而言,他所创造的精神世界却如此丰富,如此迷人,经得起再三流连。

  语言是存在的家

  耿占春的写作和研究,涉及诗学、叙事学、语言学、知识社会学等领域;他的表述形式,则包括学术论文、诗、散文、随笔、札记、访谈等等。在参差的形态和多样的话语下面,却有着相同的理念:对语言的信任与着迷,对人文精神的重视与坚守。

  在早期的著作《隐喻》中,耿占春创造性地吸收了海德格尔等人的思想,认为语言不单是人与人互相交流的符号或工具,也是人与自然、宇宙之间建立联系的方式:“人从语言的到来中领承了一种恩宠,一种禀性的充溢,一种神圣的逾越。人领承了语言,不是狭隘自利地表达自己,而是要使它真正的主人大地、诸神和无数生灵在我们身上说出话来。”这就意味着,语言本身并非是独立的存在物,而是人之存在得以敞开的境域,是存在的家,是海德格尔所说的天地神人四重整体的居所。

  耿占春所着重探讨的语言,是本真的、诗性的;隐喻是它的原初形态。通过隐喻,人与周围的事物有了共同点,谐和地成为一个血肉相连的整体。隐喻与象征又是互有关联的。对语言现象和隐喻现象的探讨,离不开象征。人们通过建立隐喻与象征来创立生活和世界的意义,使人与周围的事物进入一种象征性的秩序,借此找到属于各自的位置。

  在耿占春看来,语言是文化的综合体;隐喻与象征则是一种诗性智慧,能使人“备于天地之美”。借助于这一体两翼,我们有了叙事与抒情,有了小说与诗,有了宗教与艺术。人类原初的精神世界,在很大程度上,是通过隐喻与象征而创造出来的。充满隐喻与象征的世界,则是一个充满神性与灵性、有广度有深度的人文世界。

  人文世界面临的挑战

  然而遗憾的是,从现代以来,神话与宗教衰落了,“讲故事的艺术”与“写诗的艺术”衰落了,隐喻与象征在生活世界中的主导地位,被更注重客观知识的认识方式逻辑、论证、概念占据了;它们不再是一种有意味的感知方式,而是沦落为“理性的巧辩或有意为之的技巧”,仅剩修辞学上的意义。

  与此同时,人文世界迎来了几近致命的挑战。工具理性的兴起,世俗化潮流的到来,最终使得人文世界“不再迷人”。随着“祛魅”进程的扩展,人文世界的版图不断地缩小,到了今天,已然成为一个幽暗的角落。相应地,那些承担着传道重任的精神先知,那些具有人文情怀的作家、诗人,也被各种各样的技术专家所取代。这是耿占春在写作中反复观照的一种现实。但在科技和经济成为生活轴心的时代中,我们依然可以成为人文主义者或人文学者,虽然这是一种充满痛苦与冲突的存在方式。我们不得不面对一种可称之为“脱域”的困境。耿占春一度谈到:他虽然在学院的大墙内生活,却觉得自己在精神上更贴近于古老寺院里身披红色袈裟的喇嘛,认为“他们是我的同行。确切地说是我的前辈同行”。他在这些僧人身上找到共鸣,也借此辨识了自己的面貌与形象。

  以往的人文主义者看重的是整体意义上的时间,过去、现在、未来是一体的。这种“三位一体”,使得时间充满重量,人也借此让生命变得厚重、有意义。现代的时间观念看重的却是断裂,允许过去、现在与未来各自为政;现在与未来是人们所重视的,过去则变得可有可无,不值一提,甚至成为我们急于摆脱的包袱。时间变得轻盈了,人的生命也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缺乏厚重的意义。如果说人生还有意义,也不是在人文世界中生成,而是通过这个科技时代所创造出来的种种事物,譬如昂贵的汽车和住房、电子产品、神话一般的商业符号等等来证明。在耿占春看来,现在成为意义生产者的,不再是人文知识分子,“而是高档房地产开发商,是时装、汽车、新式家具的设计和销售者,是古董商人和高消费形式的艺术经纪人。充其量,人文知识者只是在其广告中进行修辞学活动的人,是制造新的审美生活意识形态的人。”

  只要火种不灭……

  在这个时代,看起来人文知识也越来越无关紧要了,甚至连修身养性的个人意义也难以为继。在《沙上的卜辞》、《叙事与抒情》等著作中,耿占春指出:在现代以前,“人文知识的传统一直表现为一种伦理、信念和美学上的文化”;在人格的塑造和主体性的建立上,它是不可或缺的。人文知识使得一个人对自身与他人的处境具有一种敏感性,懂得关注人在世界上的命运,能恰当地在世界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对他人的内心经验也有一种感同身受的体谅。这种能力在今天却被视为是无足轻重,甚至是有害的。在今天的社会生活中,我们所需要的,是越挫越勇、能最大限度地调节自己以便适应环境的人;使自己成为一个敏感的人,无疑意味着在生活当中自行设置一个巨大的障碍。一个内心更加丰富的人,一个充满同情心与敏感性的人,会难以适应面前的世界,难以应对残酷的生存竞争。就如同莎士比亚笔下的哈姆雷特一样,“充满痛苦与犹疑”,缺乏科技社会、商业社会所需要的行动力。“这无疑等于在现实世界中自甘失败。”

  当我们置身于一个由工具理性主导的、制度化的科技世界中,即使我们还记得人文世界的面孔,也无从忽略它已经“过时落后”的事实。如果它的一些因素还侥幸存在的话,也不过是因为它还能成为一种修辞学游戏。面对这样一种处境,耿占春内心里的失败感、孤独感与沮丧感,也就不难体会。在《过时落后的人文学科?》、《人文思想的实践或消费》等文章中,他一再地表述自己心里的冲突与纠结;甚至在获得华语文学传媒大奖时,也把这视为“给予失败者的奖赏”。他是清醒的,但有时候可能过于悲观了。在今天,人文著作虽然可能如他所言,只是一种“描述了缺失的现象学”,但是它的存在,毕竟能让极其少数的清醒者看到人类自身的可悲状况,让人们对人文世界保存些许记忆。这并不是毫无意义的。这种写作本身就是对人文世界的一种守护,就好比是在科技世界、商业世界中埋下了隐秘的火种。只要火种不灭,世界和人类自身,就有可能被再度照亮。

责任编辑:苏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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