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力诗人】我停下来，因为阿坝和我一样，身体里有厚厚的积雪（著名诗人刘年近作选）


●空 歌

给穷人以尊严，给自己以救赎，给鸟儿以天空
买鸟的女人，接到手，就放了

一只接一只，鹦鹉拍着华丽的翅膀
越过头顶，越过瓦顶，只留下空空的天空

卖鸟人接过钱，数完了之后，才说
离开笼子，它们都活不过三天

活一天，得一天；得一天，是一天
两手空空的女人，还在仰望

一般，只有笼中的鸟儿，才会那样久地望着
空空的天空


●阿坝谣

有些地方，和有些人一样
相见恨晚
我停下来，因为阿坝和我一样
身体里有厚厚的积雪

琉璃瓦上的雪最先融化
因为吹号角的僧人，衣衫最薄
其次是木桥上的
牧人和牦牛急于上山
然后才是铜壶里的雪，卓玛为我煮酥油茶用的
我不急，下午才走

似乎怕我离开
公路上的雪
下午都没有融

生怕我离开，那晚
阿坝又落了整整一夜的雪


●墙 歌

小时候，对墙缺乏尊重
会从后面翻墙进屋，只为了吓姐姐一跳
又翻墙到邻家，给她偷一朵栀子

长大了，就服从墙了
一根花杆或者彩带，可以改变我的方向
双黄线，和当年课桌上的三八线一样
是堵不可逾越的墙

一个汉字，是一块石头
本打算修一条路，通往人多的地方
觉得不安全，修成了墙

还是觉得不安全，不停地加高，加厚
最后砌成了碉堡


●八阵图

路，像极了人生
很多分岔
有的通往繁华
有的通往荒墓
有的通往幽暗的山洞
有的通往悬崖

古寺，是其中的一个出口
对联已经斑驳
晨钟暮鼓
敲醒世间名利客
水琴风笛
唤回苦海梦中人

坐久一些
你可以感受到
石头内部
冷漠与恨意
再坐久一些
会有落花
不停地
把你当成石头一样
撞击和掩埋

如果坐得足够久
你可以看到
一个女子，背着
沉重的柴禾
从山上下来

她今年二十七岁
研究生毕业
穿着咖啡色的僧衣
深黑的布鞋
会避开石板上的
蜗牛和桐花


●船 事

顺着河流走
可以理解群山
顺着河流走
可以理解时间

晚上放卡，早上收
船头煮鱼，香两岸

我的船
挂着整条河流
唯一的帆
招风、捕风、驭风的技艺
在别处已经失传

里耶，洗车河，碗米坡
王村，凤滩
乌宿，浦市，柿溪，仙人湾
故地，就是故人
隔段时间
得去看看

“嘎”，“嘎”，“嘎”
船会像鸭子一样叫唤
橹比毛笔
更难掌控
我用一支橹
撼动了辛女山

顺着河流走
可以理解沈从文
顺着河流走
可以理解屈原

大多数的时间
用于弥补
前半生欠下的睡眠
河流如同姐姐的手臂
船舱，就是摇篮

我信任水
胜过岸


●读完诗，欢迎留下您到此一游的印记。[祈祷]

【作者简介】刘年，本名刘代福，湖南永顺人，当代著名诗人。喜欢落日、荒原和雪。著有诗集《为何生命苍凉如水》《楚歌》，散文集《独坐菩萨岩》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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