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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姆:给小说集取名很简单,翻开我的东方旅行攻略就好了 | 此刻夜读

文学报 · 此刻夜读

睡前夜读,一篇美文,带你进入阅读的记忆世界。

毛姆亲自编选的短篇集《马尾树:六篇小说》

近期,英国小说家、剧作家、散文家毛姆生前亲自编选的单行本短篇小说集《马尾树:六篇小说》由可以文化·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该集子包含了六个发生在“一战”后英国殖民地马来半岛上的“人生片段”, 六种平静生活表面之下涌动的激烈“情感冲突”,故事主人公皆为殖民地的英国行政官员或种植园主。

正如毛姆在自序里对小说集题目“马尾树”的解读,野生野长的马尾树既身负神秘诅咒给行船人招致风雨厄运,亦是热带岛屿海岸最坚挺的守护。故事里的婆罗洲就像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令来到此地的英国人无论生性多么克已复礼,都会堕落、犯傻、“失心疯';然而这片远离英国的异域又充满了原始勃发的致命吸引力。

小说六个故事都展现了人性的多样和脆弱,毛姆始终以极为冷静的目光审视着自私、胆怯、嫉妒、贪婪、欺骗、堕落等让人羞于面对的人性阴暗面,但如果坚持读到最后,会发现毛姆给予人的同情同样是坦诚和巨大的。

今天夜读分享来自该书译者叶尊的“译后记”,以及开篇《赴宴之前》节选。由此能解释何以毛姆会因其短篇小说创作被誉为“英国的莫泊桑”“20世纪最会讲故事的人”。

译后记 叶尊

英国作家毛姆在他长达六十年的创作生涯中写出了大量作品,他在长篇小说和戏剧方面都取得了引人注目的成功,但他的短篇小说却具有对社会生活的细微的观察、巧妙的构思和洗练的文笔,为他赢得了更广泛的读者。

毛姆在创作生涯的初期发表了一些短篇小说,但艺术上不够成熟,并没有引起热烈的反响,他就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剧本上。一九一九年,他在漫游南太平洋的途中才重新开始认真撰写短篇小说,就此在短篇小说的写作上闯出了一条路子,获得了独特的题材和风格。他在一九二一年和一九二五年先后两次前往马来半岛及周边地区游历,了解那里的民情风俗,会见当地各个阶层的人士,收集了大量的创作素材,进一步开拓出一片属于他个人的创作天地。他在这两次旅行后创作的短篇小说主要收录在《马尾树》和《阿金》两个短篇小说集当中。

《马尾树》出版于一九二六年九月,集子中收录的六篇小说都是根据作者游历马来半岛及周边地区的见闻而写成的。这本集子的名称“马尾树”,也可以译成“木麻黄”,是一种原来生长在澳大利亚及太平洋诸岛的常绿乔木,它树干挺拔,灰褐色的树皮呈现小块剥裂,暗绿色的树枝修长下垂,叶小呈鳞状,形似巨大的马尾。这种树木整体上表现出的灰暗、粗犷的样子,与它周围那种草木苍翠茂盛的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毛姆采用这种植物作为书名,一方面固然是为了追求一点异域风情,但更为重要的是,在毛姆眼中,这种树木无疑正好可以用来象征那些背井离乡的白人殖民官员和橡胶种植园主,表明他们显然在身心两个方面都难以适应热带地区的生活。

这些短篇小说的篇幅大致都在一万两千字左右,都是以马来半岛、婆罗洲和新加坡为背景的,生动鲜明地叙述了一些西方殖民官员和橡胶种植园主在马来联邦的经历,展现了他们在脱离了西方文明世界后身心方面所受的影响,描写了他们生活在荒僻偏远的环境中所遭遇的情感困惑与冲突以及他们的生存状态。

晚年毛姆

《赴宴之前》讲述的是一个女子如何因无法忍受自己丈夫酗酒而最终将其杀害的故事。在这篇小说中,作者把小说场景安排在英国本土,从斯金纳一家人打算离家赴宴之前的热闹和忙乱展开,设置悬念,采用抽丝剥茧的手法,层层推进,渐渐引出在婆罗洲发生的一桩谋杀案的真相。平和、安宁的生活表层下原来掩盖着血淋淋的真实,让读者感到无比震撼。《远东航船》描写了一个多少带有神秘色彩的故事。整篇小说的场景都设置在从新加坡开往英国的航船上,从哈姆林太太(一个因为发现丈夫私情打算返回英国离婚的女子)的角度,深刻细致地展现了她在目睹了一个衣锦还乡的爱尔兰种植园主遭到被他遗弃的马来女子的魔咒折磨而死之后的情绪变化。《海外分署》和《环境的力量》则直接描写了英国殖民官员在马来联邦的生活状况。在《海外分署》中,作者描绘了一个驻地长官和他的助手之间的个性冲突。这样两个不同类型的白人要在英国本土是绝不会有什么交往联系的,只有在大英帝国的海外驻地才会出现这种情况。沃伯顿和库珀由于出身和教育背景的差异,从相互嫌恶发展到彼此仇恨。当沃伯顿意识到库珀由于虐待仆人而面临生命危险时,虽然他对库珀发出警告,但他并没有采取其他有效的措施,听凭库珀最终遇害身亡。作者在这篇小说中成功地刻画了沃伯顿这个精明干练、老于世故的英国绅士形象。英国诗人、评论家埃得温·缪尔曾把这篇小说视为“我们这个时代当仁不让的最出色的短篇小说之一”。

《环境的力量》描述了驻地长官盖伊在马来半岛的生活经历与情感困惑,他以前跟马来女子同居的事实最终导致了他与多丽丝的婚姻的破灭。他似乎受到一种无形力量的束缚,陷入了罗网,不管怎样都无法摆脱周围环境的影响。《胆怯》实际取材于毛姆和他的秘书及同伴杰拉尔德·哈克斯顿一九二二年在婆罗洲沿着沙捞越河溯流而上、遭遇涌潮、险些丧命的真实经历,揭示了在面临灾祸时白人与混血儿的不同表现方式,作者把伊泽特在小船倾覆后流露出的自私卑劣以及事后那种害怕胆怯的心理活动刻画得细致入微。《信》是毛姆最有名的短篇小说之一,它源自一九一一年发生在吉隆坡的一桩命案,讲述了一个已婚妇女出于嫉妒杀害情夫、遭到审判而被无罪释放的故事,揭示了在貌似公正的法律制度下人性中虚伪的一面。《信》的结构与报上刊载的有关法庭描述的情形极为相似,作者只是添加了一些额外的细节,让情节变得更加连贯合理,更富有戏剧性。真实案例中并没有找到中学校长的妻子普劳德洛克太太跟锡矿经理威廉·斯图尔德有亲密关系的证据,而在毛姆创作的小说中则出现了一封莱斯莉·克罗斯比在哈蒙德死亡当天写给他的亲笔信,让人不得不相信哈蒙德是她的情人。这封信也就成了贯穿整篇小说的线索。莱斯莉这个表面端庄娴雅、实际却心狠手辣的女子身上体现了人性的复杂、矛盾和不可思议。这是毛姆素来热衷探索的主题。他相当成功地刻画了这个表里不一的人物形象。《信》由于其动人心魄的故事、骇人的画面效果和大量的对话,非常适合搬上舞台演出。一九二七年,毛姆将这篇小说改编成戏剧在剧院演出,果然大获成功,后来这篇小说又先后两次被摄制成影片。

《马尾树》在一九二六年出版后,因其内容新颖独特,故事结构紧凑,作者观察细腻,处理手法精湛高妙,立刻受到了读者的欢迎,赢得了不少评论家的好评。英国评论家西里尔·康诺利把这个短篇小说集列入他所编撰的《现代主义运动——一八八○至一九五○年英、法、美现代主义百部经典》一书中,认为毛姆采取的笔调体现出“含而不露的凶狠和有所节制的无情”,“他准确地描绘了英国人在远东的生活状况,那是以前从来没有人写过的”。英国小说家莱·波·哈特利认为这是一部近乎完美的作品。英国当代著名作家安东尼·伯吉斯在谈到毛姆的东方故事时则说:“他(毛姆)观察的广度以及乐于探索禁忌的道德领域给英语小说注入了新鲜的血液。”时至今日,许多读者仍把毛姆与大英帝国后期统治下的马来联邦联系在一起。他们仍对毛姆的东方故事十分喜爱,充满浓厚的兴趣。正如人们将吉卜林与英国治理下的印度等同起来,人们也将毛姆与殖民时期的马来群岛相提并论。在不少人心目中,毛姆的这些以马来群岛为背景的故事集中起来,构成了一幅当时英国在远东地区的殖民世界的完整图画。正如西里尔·康诺利所说的那样:“即便一切都消亡了,仍然会有一个从新加坡到马克萨斯群岛的故事讲述者的世界留存下来,这个世界专属于,而且永远属于毛姆。我们步入这个游廊和马来帆船的世界,就像走进柯南道尔的贝克街一样,会有一种幸福而永恒的回家的感觉。”

译作选读

斯金纳太太做事喜欢准时。她已经穿上黑绸衣衫,那身装束既与她的年龄相称,又适合对她新近去世的女婿的悼念。这会儿,她还要戴一顶帽子,对于这件事,她有点拿不定主意,因为帽子上装饰的白鹭羽毛很可能会引起一些朋友尖刻的批评,而她在宴会上又必然会遇到那些朋友。为了取得羽毛,就要杀死那些美丽的白鸟,而且得在它们交配的季节,这当然令人震惊;但是话说回来,这些羽毛如此漂亮和时髦,拒绝不要,又显得相当愚蠢,况且还会伤害她女婿的感情。他从婆罗洲那么大老远地把羽毛带回来,就是为了让他岳母心里充满喜悦。凯瑟琳当时见到这几根羽毛就不大高兴,如今出了那桩意外以后,她一定后悔自己当初不该那样,不过凯瑟琳压根儿就没有真心喜欢过哈罗德。斯金纳太太站在梳妆台跟前,最终戴上了那顶帽子,用一枚顶端有着一颗乌黑的大圆珠子的发夹把它固定住,这毕竟是她手里仅有的一顶好看的帽子。如果有人向她谈起那几根羽毛,她也想好了怎样对答。

“我知道这种事怪吓人的,”她会说,“我自己是绝对想不到要买这些羽毛的,但那是我可怜的女婿最后一次回国休假时带回来的。”

这样就可以把她拥有这几根羽毛的理由解释清楚,也为她用作装饰找到了借口。大家对她一向都很友好。斯金纳太太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在上面洒了几滴古龙水古龙水,一种含有龙涎香与百分之二到三精油含量的清淡香水,这种香水最早在一七〇九年由意大利人乔瓦尼·玛丽亚·法里纳在德国的科隆推出。她从来不用香水,总觉得用了香水显得有些放浪,但古龙水却让人身心舒爽。她差不多穿戴好了,目光越过面前的镜子,朝窗外张望了一下。卡农·海伍德今天举办的花园宴会遇上了晴好的日子。气候温暖,天空碧蓝,树上还没有失去早春的一片嫩绿。小外孙女正在屋后狭长的花园里忙着把自己的花坛耙得松软一些。斯金纳太太看到眼前的这幅情景,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她真希望琼的脸色不是那么苍白,以前把孩子留在热带地区那么久,真是失策。她小小年纪,成天板着脸儿,从没见她四处奔跑的样子。她安安静静地玩着自己发明的游戏,给自己的花圃浇水。斯金纳太太轻轻地拍了拍自己衣衫的前襟,随后拿起手套,走下楼来。

凯瑟琳坐在窗前的书桌旁,正忙着整理几张自己开列的名单,因为她是女子高尔夫俱乐部的义务秘书,遇到有比赛的时候,就会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可是她也已准备好了,要去参加宴会。

“你终究还是穿上了这件针织套衫。”斯金纳太太说。

吃午饭的时候,她们就为凯瑟琳究竟应该穿这件套衫还是那件黑绸衫讨论了一阵子。这件套衫黑白相间,凯瑟琳觉得相当漂亮,但穿在身上就几乎显不出服丧的意思了。然而米莉森特却赞成穿这一件。

“我们没有理由都要穿得好像刚从葬礼上回来似的,”她说,“哈罗德都死了八个月啦。”

斯金纳太太觉得这种语调真有点儿冷漠无情。米莉森特从婆罗洲回来后,行为举止就有些异常。

“你不打算现在就脱掉丧服吧,亲爱的?”她问道。

米莉森特没有直截了当地回答。

“如今人们不用从前那种方式服丧了。”她说。她停顿了一下,接着往下说。斯金纳太太觉得她说话的语气相当古怪。凯瑟琳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因为她用好奇的目光瞅了她姐姐一眼。“我肯定哈罗德也不会希望我永无休止地为他服丧。”

“我早早地穿好衣服,因为我有事想跟米莉森特说。”凯瑟琳说,以便对母亲那种注意察看的样子做出回应。

“哦?”

凯瑟琳没有解释。她把手里的名单放在一旁,皱着眉头,把一位女士寄来的信又看了一遍。那位女士在信里诉说委员会办事实在太不公平,竟把她应得到的让杆数目从二十四减到十八根据高尔夫球赛规则,在用球杆将球击入九洞或十八洞时,以击杆次数最少打完一轮或数轮的比赛者为胜者。但业余球员与正式球员比赛,可根据水平,享受让杆权利。例如业余球员打完一局,击杆数为八十四下,减去让杆数十下,实为七十四下,则正式球员的击杆数必须少于七十四下方算胜出。担任女子高尔夫俱乐部的义务秘书,真是需要极为机敏老练的手腕。斯金纳太太戴上她的崭新的手套。百叶窗使屋子里显得昏暗而阴凉。她望着哈罗德生前托她妥善保管的那只硕大的、涂得色彩鲜艳的木犀鸟,觉得这个标本显得有点奇特和粗野,但是哈罗德却对它十分珍视。它带有一点宗教意味,连卡农·海伍德也对它极为赞赏。沙发后面的墙上挂着几件马来人的武器,但她忘了它们的名称。在几张临时放置的小桌子上,四处摆放着哈罗德在不同时期送给他们的银器和铜器。她以前一直喜欢哈罗德,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钢琴上面,那儿原来摆放着他的照片,旁边还有她的两个女儿、外孙女、姐姐和外甥的几张照片。

“嗨,凯瑟琳,哈罗德的照片到哪儿去了?”她问道。

凯瑟琳朝四周看了看,照片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

“哪个人把它拿走了。”凯瑟琳说。

她惊讶而困惑地站起身来,朝钢琴那边走过去。几张照片的位置给重新安排过了,中间看不出有什么空缺。

“也许米莉森特想把它拿到自己的卧室里去。”斯金纳太太说。

“我本该有所察觉的。再说,米莉森特已经有好几张哈罗德的照片,只是都给她锁起来了。”

斯金纳太太对女儿没有在自己的卧室里放一张哈罗德的照片,感到十分奇怪。她有次还提起过这件事儿,但米莉森特没有搭腔。自打米莉森特从婆罗洲回来以后,她就变得异常沉静。斯金纳太太原来极想对她表示同情,但她不愿接受这番好意。她好像不大愿意谈起自己遭受的重大损失。哀伤在不同的人身上,会有不同的表现方式。斯金纳先生就曾说过,对待米莉森特的最好方法,就是让她一个人独处。一想到自己的丈夫,斯金纳太太的思绪就又转到他们就要去参加的那个宴会上。

“你爸问我,我是不是觉得他应该戴一顶大礼帽,”她说,“我说为了稳妥起见,还是戴上的好。”

(《马尾树:六篇小说》[英] 威廉·萨默塞特·毛姆/著,叶尊/译,浙江文艺出版社2021年1月版)

新媒体编辑:傅小平

配图:历史资料、出版书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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