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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尔赫斯诗歌总集》008 /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热情”之七
图:埃舍尔(Maurits Cornelis Escher,1898-1972)

“在我的爱与我之间必将竖起 / 三百个长夜如三百道高墙 / 而大海会是我们中间的魔法一场。”为什么是三百而不是一百或五百?是否别的数字会令这几行诗的效力失去?我从来不懂诗,但我很高兴成为一个道具员,帮助诗歌的魔法在汉语中上演。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热情》(1923)



黄昏
 
一道夕阳澄明的宏大
已令街道升华,
街道敞开如一场辽阔的梦
通向任一种机遇。
明朗的树丛
失去最后的飞鸟,最后的黄金。
一个乞丐枯槁的手
加深傍晚的苦痛。
 
居住在镜中的静默
已冲破它的禁锢。
晦暗就是那些
受伤的事物的血。
在不确定的日落时分
被肢解的黄昏
曾是几种贫穷的颜色。



黄昏的原野
 
西方兀立如一个大天使
统辖了道路。
众人栖居的孤独像一个梦
已在镇子的周围沉静。
牛铃拣拾黄昏里
零落的悲凉。新月
是发自天空的一声低诉。
随着夜幕降临
镇子重又成为原野。
 
未曾弥合的西方
仍刺痛着黄昏。
那些颤动的色彩藏身
于万物的脏腑。
在空空的卧室里
夜幕将把所有的镜子掩闭。



离别
 
在我的爱与我之间必将竖起
三百个长夜如三百道高墙
而大海会是我们中间的魔法一场。
 
什么也不会有了,除了回忆。
哦痛苦赋予的黄昏,
渴望见到你的夜晚,
延伸着我的道路的原野,
我正在凝望,正在失去的天空……
如一座大理石像决定了一切
没有了你会使更多的黄昏忧伤。
 


我可能在1922年前后写下又遗失的诗行
 
夕阳西下的无声战斗
在最远的郊外,
永远是天空中一场战争的古老失败,
黎明的废墟,全都走向我们
自空间的荒凉尽头而来
如同来自时间的尽头,
雨的黑色花园,我曾害怕翻开的
一本书里的一个司芬克斯[1]
它的形象在梦中回返,
我们将要化做的腐烂与回声,
大理石上的月色,
生长而永存的树木
像宁静的神祇一样,
共度的夜晚和期待的黄昏,
华尔特·惠特曼,他的名字是宇宙,
一位国王英勇的宝剑
在一道无声的河床底下,
撒克森人,阿拉伯人和哥特人[2]
他们将我孕育而又一无所知,
我是不是这一切,以及别的,
或者它们是不是秘诀和艰深的代数,
藏有我们永远不得而知的事物?


[1] Esfinge,神话中的生物,在埃及神话中为狮身人面,在希腊神话中为狮身,鸟翼,女人脸。
[2] Godo,拉美独立战争期间对西班牙人的蔑称。



注释
 
陌生的街。开头几句诗里的信息是不准确的。德·昆西[1]Writings[2],第三卷,293页)指出,根据犹太命名法,黎明时的幽暝又名鸽子的幽暝;日落时对应的则是乌鸦。
 
特鲁科。在这页有关可疑勇气的诗中首次提出了一个始终困忧着我的想法。它更合适的表述见于“感触死亡”(《阿根廷人的语言》,1928年)和“对时间的新驳斥”(《其他研究》,1952年)。
它的错误,已被爱利亚[3]的巴门尼德斯[4]和芝诺[5]所驳斥,是假设时间是由孤立的瞬间构成,各自之间都可以被分离开来,而空间也同样是由点所构成。
 
罗萨斯。在写这首诗时,我并非不知道我的祖父辈的一位先祖也是罗萨斯的先人。这一事实并不出奇,鉴于这个国家的人口之稀少,以及我们历史的近乎乱伦的特性。
在1922年前后没有人预见到如今的修正主义。这种消遣包括“修正”阿根廷的历史,不是为了探询真相而是为了达到一个预先确定的结论:为罗萨斯或随便哪个暴君辩护。我依然是,如您所见,一个野蛮的统一派。


[1] Thomas Penson De Quincey(1785-1859),英国散文家。
[2]英语:“写作集”。
[3] Elea,位于今意大利境内,古希腊哲学家巴门尼德斯和芝诺的家乡,其哲学流派也以此为名。
[4] Parménides(约公元前510-约公元前450),古希腊哲学家,爱利亚学派(Escuela eleática)的创始者。
[5]Zenón(约公元前490-公元前430),古希腊哲学家。



陈东飚 / 翻译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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