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拜访村东头周大哥。
周大哥学金融，学识贯中西。这么个才子，就服他过世的爷爷。周爷爷有来头。少年时，离家读书，结识了些厉害朋友。所谓，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后来，这群朋友玩大了，其中有个小伙伴，还当上了村长。爷爷呢，待在村东头的学堂里，成了著名学者，研究历史。
周大哥说，爷爷厉害，不是厉害在学术研究，是眼力劲儿。比起他的眼神，著作等身不算啥。爷爷有双好眼睛，看人准，看时势更准。也正因为准，历经种种考验，得以安享晚年。
二、
考验很多。比如有一天，村长喊爷爷去游泳。
村长问爷爷：老周啊，还能游不？
爷爷憨憨一笑：小时候能游，现在浮不起来了咯。
村长大手一挥，“试试看嘛！”
村长从泳池深水区下，爷爷从浅水区下。但见爷爷，一直在浅水区里比划扑腾，村长朝他招手：“来这儿游！”爷爷连连摇头摆手，说：不行啊，我既不能深入浅出，也不能浅入深出。
那晚，村长兴致很好，留爷爷吃了晚饭。爷爷，又当他的学者去了。
三、
再后来，爷爷也被邀请去村委会工作了。
有一回，开大会，投票选新村长。每个人手上都有一票赞成和一票反对。最后唱票时，老村长得了一票反对。大家傻了眼，不知如何是好。只见爷爷，嚯一声站起，昂然振臂，喊：村长就是村长，何等的胸襟！自己给自己投反对票。所有人瞬间软瘫，尤其是另一个村长候选人。
后来，大家都知道了，投反对票是另有其人，也是个学者。再后来，大家再也没见过他。
四、
这样的事情，爷爷还遇到过很多。
比如，有一次，村长拿着一叠哲学书，喊了一帮人开会，有学者，有村委。村长说，他不想当村长了，村领导班子需要新的力量接手锻炼。晚年，他就想研究研究哲学，希望大家能体谅，能成全。言谈间，神色恳切，甚是动容。一帮学者听了很感动，觉得老村长实在太英明太伟大了，不由自主，哗哗哗哗拍起手来。
只有爷爷，眼含热泪，又嚯一声站了起来。
老村长问：又咋了？研究哲学不好吗？
爷爷愤然答：村民是不会答应的！
事后，老村长问爷爷：村民为什么不会答应？
爷爷诚恳的说：村民已经习惯是你了。改不了了。
一起开会哗哗哗哗拍手的，后来都不见了。爷爷还在。一直活到99岁。
五、
时光荏苒，村里也换了好几届新村长。
每一届新的领导班子，都要到爷爷那坐坐。奇怪的是，每个人，他都看得透透的。周大哥说，有一年有个同乡朱姓小伙来看他，小伙那时资历尚浅。跟他说：周老啊，您要多保重。我们HUNAN，响当当的人物，如今就数您了。爷爷那时半边身子已中风，话也说不利索。但他看着小伙，说了句：现在是我，以后是你。再后来，朱姓小伙，真的进了领导班子，且真为村里做了番事业。
我们只看到爷爷眼神好，看人看势，能自保。但周大哥说，不。爷爷是活得透彻。比如对老村长，他内心，是真的服。只是后来发生的事，不是爷爷个人可以改变。他改变不了，但他保有底线，那就是“我没办法，但我自己不做恶”。
六、
爷爷的生存样本，让我想起司马迁的《史记》。
史记里记载的，大都是影响历史的人物和英雄，他们或多或少推动着历史的滚滚车轮。却唯独记了三个和历史隔着距离的民间手艺人，一个算命的，两个把脉的。今天说那两个把脉的，他们是扁鹊和仓公。
扁鹊、仓公都是医者，师承有名，医术精湛。但最后，扁鹊因技高被刺杀，仓公淳于意却因收藏光芒，活了下来。我一直不明白，司马迁为何要在史记里，放这么两个民间赤脚医生。后来，明白了。司马迁是在告诉我们，历史的车轮滚过来，摆在我们普通人面前的，无非是扁鹊和仓公这两条路。作为一个有点小本事的人，你可以像扁鹊那样，光芒在外，也可以像仓公那样，收光敛气。大家按着心性儿，各走各的路。但要保有“我不做恶”的底线。
七、
以上是李白小村系列5，写给喜欢看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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