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知识重要的是智识，比智识可贵的是感知

 

一、

 

近日有几件让我感触的小事。

 

孩子在看《爱，死亡和机器人》。问他哪一集最好看，答：《祝你狩猎顺利》。

 

《爱，死亡和机器人》第一季有18集，其中这篇20来分钟的《狩猎》，改编自刘宇昆先生的小说《狩猎愉快》。讲的是一对捉妖人父子，邂逅一对狐妖母女。受人之托，父杀了母狐妖，后死去。子救下了小狐妖，后离开大山来到了殖民地时期的香港，成为一名“对齿轮的磨损和活塞的隆隆声，如同对自己心跳般了如指掌”的机械师。

 

多年后，小狐女也到了香港。繁华都市，隆隆蒸汽，她失去了法力，也失去了利爪尖牙，谋生手段只剩卖笑。总督包养了她，并残忍地把她肢解，改造成了半机器人，因为“他只会对机器性奋，需要终极的机器，满足扭曲的欲望”。

 

“喷出烟雾的铁路和机器人，汲取了世界的魔力，因此这些古老世界的魔法生物就会越来越虚弱。”走投无路又不堪奴役的狐女燕，找到了捉妖人的后代，那个机械师梁，请求他帮助自己完成机械化的迭代，借助机器的力量，重新长出利爪尖牙。

 

梁改造了燕，让她获得了“现代文明”下的魔法，精钢的利爪尖牙，极速的奔跑跳跃，人类难以企及的力量。改造后的燕，在大都市开始了一场新的狩猎，“狩猎那些以为能够奴役女人的男人，那些作奸犯科，却美其名曰进步的男人”。

 

我问孩子这片子好看在哪里？孩子说：首先它很中国。人物设置、场景、画面，都是我们熟悉的。然后，我看了很触动。问他触动在哪？他答：妈妈，我觉得人心要是扭曲起来，可比妖魔鬼怪坏多了。所以，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鬼，是扭曲的人。

 

 

二、

 

孩子写暑假作文，观电影《哪吒：魔童降世》有感。题目就叫《我命由我不由天》。

 

唰唰唰，写一半，撕了。问他：咋了。皱皱眉说：妈妈，命，不是由我，是由爱。哪吒要是没有爱他的爸爸、妈妈、师父太乙真人，他要不是也爱他们，他做不了哪吒，他会是第二个申公豹。爱才是教育，才是神奇。

 

摸摸他头，内心翻涌。

 

那一刻，对整个暑假不肯上语数英培训班，口算慢奥数题不会做，作业拖拉这些破事，突然就原谅了。

 

看到恶，也能看到爱，这份体悟与柔软，课堂里永不会考，但人生会啊。

 

三、

 

亲戚的小孩，就被人生考了一回。

 

一个从小学习成绩优异，全国最好师范院校读书的姑娘，做了一回饭圈女孩。用她对明星李易峰的爱，爱了一回她的阿中哥哥（中国昵称）。姑娘从高一开始，书包、笔袋、抱枕、T恤衫，全是李易峰的头像，连QQ、微信名都是：我是李易峰老婆。凡是李易峰的一切，都是伟大光荣正确。

小姑娘追星无伤大雅，但当她用追星的那一套逻辑、语言、行动，去成为一名网络远征军，在国外媒体平台高喊“守护全世界最好的阿中哥哥”（具体行动及语言，不了解的自行搜索），我还是觉得挺感触的。尤其想到，姑娘一年后，将在这个城市最好的高中里教一群十七八岁的孩子。心里更感触。

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学习成绩那么优秀，生活中那么可爱。她有知识，却没有运用知识的智慧。她有热情，有行动力，但不会思考。已是成人的年纪，但脑子里只有对错黑白，没有理性，不会思辨。

 

姑娘临走时和我提到“废青”这个词，也提到了“口罩”。我大概说了两句，个人很不喜欢废青这个词。这个世上，向来只有遗老，没有废青。至于“口罩”什么的，从来不会抗争的人，没资格嘲笑别人抗争姿势好不好看。

 

三、

 

小时候写作文，说知识就是力量，知识改变命运。这才过了几年，我就得告诉我的孩子，知识不是力量，知识也不能改变命运。没有智慧统领知识，知识就只是知识，它在变得越来越廉价。指点迷津，寻找前途，支撑人生的，是知识背后的见识和智慧。而让人生变得有温度、有愉悦的，是智慧背后的，生而为人的感知。

 

人是非常懒的。凡是不需要自己用心观察、体会、感受的，只是在概念、理论、学说上动脑筋的，我们就会吸收得很快，而且不假思索，理所当然的确信不疑。而让人接受更快，执行更直接的，是口号。

 

人的精神在退化，人心在退化，比智识更可贵的感知能力，也在退化。什么是感知呢，它是你心里发出的探测器，对于天地万物、宇宙人生的真正认识。它不是思维所得，不是你想得就得。是你的心安静了，打开了，寂然不动了，与天地宇宙对话了。

 

别小瞧这种能力，它是真知。比大脑智慧，也更能保护你。

 

四、

 

说起保护自己，很多人想到的是，乱世要让自己变得“狠”一点。我觉得不是。

保持敏锐的感知，保持善良，保持人与人之间最朴素的恩义，保持对他人共情和理解的能力。这份感知与柔软，才是对自己最大的保护。越是狂风巨浪的时代，越是如此。

 

我没见过一个处处没脑子思辨，没能力感知的人，可以活得很好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