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菜一缕香，还有一个小梦想

 

第一道：边笋炒青菜。

 

吃货鼻祖袁枚在《随园食谱》里写：炒素菜要用荤油，炒荤菜当用素油。在好猪油不易找的年代，我会切一点点肥油相见的肉，在素油里煎至翠黄，再下锅炒边笋片，下盐，最后下青菜。大火候爆炒，起锅时不烹水，不盖锅或极迅速闷一下。这样炒出来的青菜，不失菜色，又因着了油，像刚从园里摘来一样。吃起来味道也好，青菜里有荤油的脂香，有笋掉眉毛的鲜。

 

李渔把笋的鲜放在蔬菜首位，又说青菜多少占了泥和肥，说若要吃炒青菜，有八字秘诀：摘之务鲜，洗之务净。当年读到这，差点拍案而起：好个妖孽。是的是的，青菜得是当天摘的。

 

第二道：红烧媚眼带鱼。

 

媚眼带鱼，这称呼是我发明的。人家本名叫：小眼睛雷达网带鱼。

在吾乡带鱼分三种：外洋带鱼、本地带鱼、小眼睛雷达网带鱼。为啥这么取名呢？雷达网是捕捉它的方式，小眼睛是它的样貌。三种带鱼中，就属小眼睛带鱼最是肥美，肉质极细腻、骨质极柔软。这种带鱼，一般只在浙东沿海才能吃到。有多好吃呢？我形容不了。只能说，见过让你一下懵了的美女吗？媚眼如丝、身姿曼妙，见之忘俗。对了，小眼睛带鱼，就是带鱼界的苏小小。

鱼就是普通红烧海鱼的做法。但也有诀窍。起锅前，得放一把本地鲜大蒜下去。这是画龙点睛的睛。

还是要提到李渔。他怎么说吃鱼呢。哥们说：鱼之至味在鲜，而鲜之至味又只在初熟离釜之片刻。若先烹以待，鱼之至美，发泄于空虚无人之境；待客至而再经火气，犹冷饭复炊，残酒再热，有其形，而无其质矣。

翻译过来，这一碗热腾腾刚起锅的红烧媚眼带鱼。是花开堪折直须折的折，是人与鱼的天雷勾地火。是年轻时，拉着她的手，街头狂奔，是情不自禁的拥吻。

第三道：一碗羹。

三日入厨下，洗手做羹汤。这个羹汤，也是《水浒》里“安排得好菜蔬，端整得好汁水”的汁水。在吾乡，管羹汤叫“下饭”。有饭即应有羹，无羹则饭不能下。

在物质匮乏的年代，羹是巧妇用不多的菜蔬养活一大家子的“必杀秘笈”。现在呢，这是骗男人、哄小孩多吃蔬菜的“利器”。我娘是羹汤高手，荤素海鲜，各种搭配，怎么都能整出一锅鲜美。我经常做的是：咸菜土豆咸肉羹。咸肉勾出脂香，咸菜带出鲜味，土豆是个憨憨傻傻的男人，看似一家之主，其实全靠背后那个柔柔弱弱的夫人，轻轻点拨慢慢调教。

 

一缕香

 

已是初秋，城中桂花初开。

 

推荐一款桂花调的香水。每年这个季节，都会用。香水来自爱马仕，但不是爱马仕的大陆香水。叫Hermes Hermessence系列，是个小众的沙龙香。

十多年了，这个系列大概出过20多种不同香调，我都买来用过。用的最多的，就是这个Osmanthe Yunnan，翻译成：云南丹桂。说是桂花香，其实前调是柑橘香，而后才是桂花、兰花、皮革。沙龙香香频低，可也贵在低调不强势。它压根就不想被第三个人闻到。它就是藏在你袖底的桂花树，树旁有橘子树、茶树，树下有小苍兰。这若有若无的香氛，完全是给自己准备的，也是给唯一亲近的人准备的。

 

除了日常，也适合洗过澡，腕底留一丝。那是想念一个人的味道。

 

我好像没说这个桂花调，有多香多美妙。是啊，有多美妙呢？调这个香的男人，是个法国男人，我觉得他是法国版的陶渊明+王维。想象一下，初秋，默默背了一棵桂花树在人群里穿梭，左手袖底是陶渊明，右手袖底是王维，这两家伙带你去了个载满桂花的清丽寥廓之境。

 

一首诗和一个小梦想

 

还是这个陶先生，他有个名句：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

比起这一句，我更喜欢他这首诗里的：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大致是说：我听说有个古朴雅致的好地方，那里的人平时大家各忙各的，有空一起喝喝酒、吟吟诗。挂念谁了，就披上衣服，拎壶茶，去看望他。学问上互相探讨，生活上互取所长，言笑无厌时。

 

我也想有个这样的地方，和这样的人，一起乐数晨夕。

 

很希望，像找对象那样，找20个乐数晨夕的友邻。一起学习，一起耕作。兴，可以众筹买小岛，平，也可以相约看夕阳。老了老了，或许还能住同一个养老院。研究炒青菜，也研究契诃夫，研究巴赫，也研究财经，研究不动了，还可以互相吹吹牛，有酒一起喝，有猪头肉一起啃。

 

过节了。愿君天真像孩子，无机心，少俗虑。

 

不管境遇如何，不消沉，不沮丧。

文末附好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