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的背后，是功夫至深

                   

睡前整理文件，翻到一篇小感想。

 

那年，不知哪来的勇气，想自己创办一本杂志。杂志做不出来，又想写本书。写什么呢，写那些遗落在民间，多才多艺的手艺人。或许非常普通，但足够照亮你我。

 

沈老就是那样一个人。

 

说普通也很普通，不是什么名人专家绝世高手。但人家有绝活，做一手好家具。至今，上海博物馆里，仍珍藏他仿制的明代红木家具。本是冲着这个去采访的。接触之后却发现，这个人最大的魅力，不是做红木家具，而是他的学习能力。

 

5岁跟着师傅学画画，8岁就能替他爹的洋货铺画床边。床边有讲究，富人家用镶嵌，普通人家就用漆画图，什么麒麟送子、五福临门，他画啥像啥。那时乡下流行唱戏，戏班子经常把乐器寄存在洋货铺。白天看大人弹拉，晚上自己摸着琴弦琢磨。没多久，就把琵琶、二胡弹拉得有模有样。12岁，白天画画，夜里是戏班的“主胡”。

 

20岁，又拜师学篆刻。一年后，他就拿了师傅的工资。问他，凭啥呀？他答：有绘画、书法和泥塑的底子，篆刻基本是一学就会。想想，又补充到：学习是一种能力，它有天赋，也有后天的努力，更重要的，它有方法，可以触类旁通。

 

40岁后，他做红木家具。做到香港最大的红木家具商，只认他的货。又问：凭啥呀？他答：那时是来料、来图加工。香港的设计图，国内很多设计师见都没见过。或许大致看得懂，但细节把控不行。家具设计和制作，牵涉绘画、雕刻、工艺、美学多门学问，缺一不可。从民国开始，学问有了断层。懂绘画的，不懂篆刻。懂设计的，不懂工艺。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对这些领域都有所涉猎，才能出好东西。

 

我看过沈老的国画、书法、陶瓷、篆刻、木雕、泥塑，真的样样行。其中的花鸟画，是80岁后开始学的，也学得有模有样。我说的有模有样，是人家2年时间，出版了2本花鸟画的专业画集。

 

大写的服。

 

采访那年，沈老82岁，神清气爽，气质好好。依然是个安静的美男子。

 

因为种种原因，采访最后并未成文。

但留下了一篇采访手记。分享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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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的背后，是功夫至深

采访沈老，我用了一整天时间。或者说，这不是一场采访，而是一场忘年的聊天。沈老的十八班手艺，我并未能一一道来。写太多了，容易让人自卑。

是的。人分聪明愚笨，这是常识。聪明人学一月，我们常人或许就是一年。但真跟沈老呆久了，就会发现，人家哪里只是聪明了。那叫聪明人，下笨功夫。

 

世人都多少见过齐白石老先生的画作，但看过他画稿的却并不多。系统看过齐老的画稿，看到上面反复修改的痕迹与详细的注释，就会知道挥洒自如的背后，是极深的功夫累积。

 

做学问，学本事，世间并无真正的捷径。

 

沈老晚年学花鸟画，他从临摹开始，买了鸟养在家，天天观察鸟的习性、动作；他把这些临摹过的鸟，分门别类整理成册，每种鸟叫什么，喜欢什么，有什么渊源，一一用小楷记录。大家都夸他的花鸟画清逸出尘，可这清逸的背后，是他绵密的死功夫。每一幅临摹，每一张笔记，每一阶段的学习，他都一一装订成册，放在大大小小的盒子里。这样的盒子，他有几十个。

 

在采访中，我不止一次问沈老：怎么什么技艺到您手里，都一学就会呢。八十二岁的沈老，思索过后，认真的告诉我：我只是学什么都很勤奋，很忘我。学什么都有头有尾，也能乐在其中。大概持续学习的过程，最大的乐趣就是立定精神，一念恒心升起，全身投入其中，知行合一。所以，事半功倍。

 

沈老很谦虚，他说自己的东西能受欢迎，不过艺逢盛世；而他能在艺术的世界里遨游，并推陈出新，也只因文化在某个阶段断了层。而他有幸，刚好接到了那一棒。

 

时代的洪流，泥沙俱下，我看到一个热忱而洒脱的生命，在这个世界孜孜以求，身心得到妥善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