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凝视之五】

小刀凝视着对面的一个物体，发现一个支点，假装显得对它很关切的样子。这是在摆姿势，是像机的模特。我们对历史的关心，是对已深深印在我们脑里预先形成的图像的关心。我们一直注视着这些图像，而真相却在别处。我们有爱的恶习，有温柔，恭维和亲密的恶习。 爱是个什么东西，只有粗俗的匪徒和龌龊的圣女才会对它宣誓。人将性和文字要彻底的分离，在身体交欢之时出现高亢，低吟的声音，但具有理性特征的语言文字是坚决被制止的。要一点点地清洗掉这些狗屁爱的污垢。在清洗的挣扎中，人会接近自由。这些文字的污垢已经闯入交欢的时空中很久很久，这样的雕刻印记是必须要从身体上铲除的，不惜刮掉一些肉，不惜喷洒出四溅的血点。交欢中的正规语言是另一种偶像崇拜，是对男女双方的欺压。而这种欺压是以幸福的承诺来实现的，它会让我们的反抗更为艰难，这正如热爱的东西才会真的毁了我们。这样的自由很难到来，但我要开始抵抗。今天的我们只是被一帮傻逼古人的幽灵在控制。 

【不要有家】。家犹如一只长长的红色铁柜慢慢没入水中，小刀注视着，着迷又恐惧。黑暗里升起的怒火燃烧着小刀。但小刀让这股怒火冷却，麻木，并耐心的策划着如何实施这个【不要有家】的阴险又几乎无法叙述也更难完成的非人梦想。

下班前，接了老婆的一个电话，问寒问暖，也询问什么时候回家，小刀表演出了极其愤怒。依据自己的设想，小刀的表演完全达到了歇斯底里的状态。 关了手机，小刀对自己的第一步表演行为很满意。随后，在一个足疗房度过了一夜。一个钟200元，现在是十一点，我给你1200元，你抓着我的脚和小腿，揉，打，捏都可以，但不许触碰膝盖以上的任何部位，我要睡觉了。你凭良心决定你能够坚持多久，我睡着以后，我无法知道你在干什么。把该说的和足疗小姑娘交代清楚了，小刀很快睡着了。在阴谋的第一步里扮演残酷是重要的元素，它在未来的家庭气氛中是演化成和谐的主要基因，也就是首选把对方推倒放弃任何控制他人的幻想。说到底，是小刀的过度自我意识在闹腾，死活搞不定这第二个青春期。

坐在客厅，小刀什么也没有想，确实也没想什么，只是故意制造一种沉默，好像在考虑什么重要的事情。小刀知道这样的气氛会逼迫对方探寻，会诱使对方紧张并触发一系列的发问。预设很准确，对方掉入了预设的陷阱，开始不停的发问。小刀开始表演，故意发出了愤怒的吼声，歇斯底里的高喊，明确划定这是他的不可触碰的底线，他需要安静的空间。一度小刀好像忘记了这只是个表演。小刀的混蛋阴谋成功了，对方的试探性进攻彻底退却，而且很长时间内不会再一次发动哪怕是小小的冲锋。对方惊恐地抽泣，小刀保持住脸部的愤怒情绪，生气的低下了头，掩盖已经快要维持不住的凶恶表情，已确保这次伪装的斗争换来的真实收获，将家的含义部分的从家的概念里分离，将家的气氛尽可能的挥发掉一部分，成功的把双方对家的共识做了大部分的修订，好像要修订什么重大组织的纲要。但这部分的改变却是小刀呼吸所必需实际拥有的氛围。小刀鬼鬼的笑了，在心里。想起小学的时候，父亲的皮带在小刀的屁股上抽打出一道道宽宽的血印，可小刀的心里却飞到明天上午的树林里，蜻蜓，小鸟，没有疼痛的感觉，什么感觉也没有。随后的缓和策略更加卑鄙，痛心忏悔工作上的压力，需要自己安静的疗养，以对抗什么根本不存在的困境。
假装是家里购房一样的大事，地点放在五星级宾馆的大堂，控制冲突的升级也显示一点议题的正式和庄严。那是你的困境，我可以告诉你，那是你的困境，但你要独自应对，就像我要独自应对我的困境。从书里找一些狗屁经典论述，把自己伪装成传教士。任何的自由必须披上神圣的外衣，否则球也干不成。伪装成审视遗弃的婚姻，并建立没有浪漫爱情的新关系，一切都要在极度虔诚的包装下进行。必要时要流下眼泪，必须要流下眼泪，小刀在表演的过程中不时的自责，心里明白对方的控制欲望根本就是一种无意识的行为，而自己必须坚强的表演完，因为和无意识斗争是个徒手攀岩的难活儿，稍有不慎就会把自己摔个粉身碎骨。爱是个危险的东西，热带的甜味有血的感觉，热爱和爱都有血的味道。青春期已经过去，爱对你我都只属于昔日的生活。为了家庭的精明必须放弃，那是个没有止境的东西，就像个无底洞，一定会吞没所有人之间的关系。当然，对于女人而言，精明还是属于本能的东西，小刀只是把它拿出来讨论，有表演的意思，也有悬置在家庭里的神像作用。说出来和不说出来多少有些差别。这就像姥姥小时候总是说，别把事情做得太好了。

在阴谋实施的过程中，小刀抽出时间处理了一个意外，一个即将成功实施的体育赛事被有关部门强行关闭了，合约被单方面解除，只因为威胁到了既得利益团伙的内部分赃机制。小刀派人把合约正本存放到汇丰银行的香港分行保险箱中，保存起来，幻想着变天，幻想着复仇。我记仇，我记仇，我就是记仇。
小刀又回到主要的阴谋中来了。用一个几乎不存在的公司名义，在写字楼里租了71平米的小屋，只有一个秘书。小刀和所有同事隔开了，构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私人空间。这里是小刀死以前唯一一个能够真正容纳自己的地方。对着墙骂人，看书，写字。想像着书中人物的那个时代里人与人的关系，人和人的困境，注视着他们在书里挤来挤去。每一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位置，然后娶妻生子，成了别人的家，自己的灵魂还是无处安放。如果没有语言，几个公狮子统领一堆母狮子。如果有了理性的文字模样的语言，狮子的生活结构必然解体，人类称之为进化。小刀从来没有住过自己选择的房子里，自己没有选择过，小刀根本是完全放弃了选择本身。他不认为住的地方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那是睡觉和死亡的地方，只有女人和孩子才会把那里当作家园。人生貌似只存在一会儿时间的美丽家园，大部分时间都奔波在辛苦的路上。在远离亲情的地方，小刀才能享受自由的呼吸。

小刀偷偷地把自己流放了。每天深夜，走进那个家门，小刀对着电梯里的镜子，抖一下精神，提高半分警惕，小刀的扮演身份复活了，这样的持续的警惕对小刀而言是必要的，保持着斗争来到一点胜利果实。日复一日的抖擞精神，小刀并没有觉得累，小刀的精神也说得过去，只是小刀放弃了传说中的在家里彻底放松状态，留一些足够的警惕。放松，那只是一种热带甜蜜的错觉。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以后的麻烦会无法收场。这样的情景，小刀有经验。生命本身成了问题，但我并不因此成为一个黑暗的幽灵，仍然可以热爱生命，但那时一种不同的爱。即使纯洁的爱存在，它也无法行动，不能呼吸，我只能把它挂在墙上，就像浴室里光着屁股，背对着我的女模特，那里的爱是真的。
偶尔还会出现小的反弹，自怜的哭泣。这也不是女人的阴谋，只是社会属性存留下的一种无意识本能。小刀一次次的提前将对方的自怜封杀，不容许这样的情绪在家中弥漫。这样的自怜不是战略问题，也不牵涉政治路线，但它的处理完全属于技术层面。小刀委托公司的同事一起攻关，设计了一个实时蒸发装置，随时将这样的情绪蒸发掉。同时，这个装置会将对方的自怜情绪转化成一种有距离的温馨错觉。对方也错误的认为，剔除了自怜的依赖是一种持久幸福的保证。这个蒸发装置是小刀的秘密，不愿意公开。在抽干了元素的表演后，小刀有些自嘲，有了额外的别扭。没办法，在失去真实之后，在剩下的表面现实之后。小刀无奈的接受和这个真正的现实相处。改革必须有阴谋，任何激进的变革都会使深处其中的所有人失去自我，而激进的文字和一系列委员会会处死每一个人。这一点，法国大革命已经揭示。重新开始自己是个难以忘怀的念头，小刀想试一下。

女人用呼吸中的迷味悄悄地包围你。小刀知道对方会不顾一切的照顾自己，但他还是要暗中慢慢地降低她的这种母爱意识。因为在无意识中，她会索取过多的控制。这样的行为一定会发生，也不是对方自己能控制不干的事，这是人类相互依赖和回报的潜意识本能。如果我不减弱这种野心，有一天她歇斯底里的山洪暴发，我是最大的指使者，也是唯一的受害者，当然对手也会把自己燃烧殆尽。小刀不愿意这样，他不希望自己被自己亲手设计的大炮轰个粉身碎骨。在轰鸣中，不会有人听到你的喊冤声。这不是被你的信仰杀死，是被你热爱的，享受的，在对方心里形成的崇拜搞死。你必须减少享受如此甜腻的东西，你陶醉的被崇拜和一切无私的爱一定会宰了你，撕裂你，抛弃你，冰冷你，遗忘你。那时的你，不如风中的一粒沙子，它还拥有风的抚摸。阴谋在行进中，自我分离的知觉缠绕着小刀，不停的以黑暗召唤黑暗，一次次的在地下演习阴谋。当小刀把说谎的羞耻感丢掉以后，说谎成为一种艺术，是对抗一切文字和语言的艺术，超能力的女性无意识在说谎的艺术面前总是昏昏沉沉。走下更黑更黑的阶梯，那里的蓝色更幽深，在黑暗的火炬燃烧时，放射出黑色的光芒。

词语在解决问题的同时也为下一次解决设下了障碍。小刀穿行在已经死亡的词语化石中，经常摔倒了自己的腿，而不是踢碎了这些词语，偶尔踢碎了几个，却无法写出新得词语。但思考本身是一种舞蹈，精神那轻灵之足引发的全身肌肉妙不可言的颤动，让思想在词语之前多舞动一会儿。

我的生存形态决定了我的思维结构，而生存结构的形成又是复杂的且极其隐匿的乱象。这好像肖像画的买卖被摄影取代以后，摄影借用了画家不曾拥有的艺术外衣，把画家的生意偷过来却死活不承认我偷的是买卖。画家的作品在作品的时代里不具有感召力和激起思想的冲动，但确实会引起生活上的向往，而这样的向往也多发生在作品诞生以后。第一次的器材革命促成了摄影的生意，第二次的器材革命毁掉了摄影的生意，摄影和被他踩死的绘画一样，先后来到了坟墓里，偶尔跳出来夸大一下感召的价值，几个坟墓里鬼魂相互拥抱，鼓掌，可幽灵是个没有体温也没有重量的虚幻体，徒有影子的抵抗和喧哗，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没有回声。几天的印象派只是用抽象的意念幻想着可以避开摄影的覆盖，喘了几口气，还是和阳光以后的晨雾一样的下场，什么也没留下，全部散去，以至于没有人知道散去了什么。电影似乎还有口气，但电视几乎占据了所有的时间和空间，小小的屏幕跑来跑去，距离黑暗的大屏幕还是越来越远了，生意在几个小屏幕上争斗着，你死我活着，不知道下一个生意长得什么样，也不知道今天的生意什么时候散去，应该快了。小刀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个废物，四处游荡着成功和准备成功的人，小刀只能默默地蹲下来，不想做废物，也不甘心就这么被成功。词语的死亡的形态和其他物质有较大的差别，就像被污染的空气与河流，你必须始终被浸泡在其中。动作，运动，生存，挣扎着别样的生活状态，期望在生存之后有几个新的词语，而这样的扭动纠缠着这样的别扭，一切都缘于小刀记仇，太记仇，无法欺骗自己栽倒在他奶奶的什么写意空间里。继续折腾，闹腾，哪怕只是动一下，眼珠子动一下也行。一类阴性的特质刺激了审美，捕捉到即将显现的美，有时也会将对那种已经显现的审美扩大并加以传播，但它本身不产生美。在对它体的缠绕中，审美以一种混沌的形态逐渐展开，当这样的审美成为流行，被过多的阴性物质缠绕时，这种审美形态开始一步步具备腐朽的气质。思维在借助词语的同时也要努力探寻那些已经和词语完全脱落的那些定律，尝试书写那些经验未能触及的词语和定律。当主题遮挡住主体时，看多远，朝哪儿看，怎么看三者表现的完全是不同的问题，大多也调动了不同的过去和视觉，驱动了不同的记忆和影子，以至于主体产生了巨大的变形，长成了几乎不同属性的品种。以上的抽象思维概念很难叙述清晰，最多用几个几何的影子和连续性的几个步骤来加以规范。混沌的绝对性和几何线条的一致性和可叙述性和科学的可维护性，在经验之上的刺点跳跃出新的词语和几何，试图勾勒出混沌的场和隐匿在其中的几个刺点。一切的思想上的不同表达其共同性在于对他者的勾引，对他者如何回忆和总结进行勾引，对他者如何期待和把握未来勾引，而这样勾引的后果是与叙述者本人没有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