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茶以谦卑的姿态,包括油茶树本身在内的一切物质形态,进入我和乡亲们的日常生活。
油茶树用它一年四季不变的翠绿,装扮着老家的山峦。如果没有油茶树,老家连绵起伏的山峦不可能有油画般的浓绿。
千百年来,油茶与我们祖祖辈辈的生活水乳交融。要交学费了,卖茶油;要应酬人情了,卖茶油;要过年了,卖茶油;要娶媳妇了,卖茶油;要做新衣服了,卖茶油;要送礼了,带茶油;要走亲访友了,带茶油..."茶树好烧火,茶油好煎棵,茶饼好烘火。"这句顺口溜,就是乡亲们对油茶纯朴的赞赏。
我知道,油茶树不论是干枯的,还是活生生的,都是上等的柴火。油茶果壳烧成的灰烬,是农家淘制食用碱水浸米包粽子、蒸九重颗的佳品。油茶饼,捣碎,用开水泡了洗发,不但去头皮屑、止痒,而且还护发养发。在过去寒冷的冬天里,老人们把油茶饼烧了,放在火笼里取暖,经久不熄。
茶油更是宝。妇女坐月子非用茶油煎煮食物不可;平时谁感冒受寒了,就用茶油刮痧;谁肚子不舒服了,就服一汤匙生茶油;谁得慢性胃病了,就吃茶油拌线面……在老家,逢年过节、婚丧喜庆,必做白颗,用茶油煎白棵,外酥内软,爽而不湿,吃了齿颊留香,回味无穷。用茶油煎鱼,腥味尽去,又酥又香;用茶油炒菜,滑而不腻,清香可口……当然,与茶油有关的吃,留给我最深刻的印象是蛎饼。油茶榨后,乡亲们总要选一个清闲的日子,做一件年年必做的事:氽蛎饼。蛎饼好吃,但做起来比较麻烦,要忙上大半天,通常是上午备料,傍晚众。馅料大抵是:葱、蒜苗或韭菜,萝卜、白菜或包菜;芹菜是必用的。肉几乎是不买的,因为没有钱,牡蛎就更不用说了。所以,那时名曰氽蛎饼,实为氽菜饼。
我家氽蛎饼,由父亲掌勺。每次都氽很多,边汆边吃,边吃边汆。香味夹杂着茶油沸腾的声音飘出很远很远。方圆五六百米,人们都会从飘来的香味中判断谁家氽蛎饼了。氽到一半的时候,我们差不多也过足了瘾,父母会叫我们先给左邻右舍送去一些。远途的亲朋,等到第二天上午再送。互送蛎饼,成为我们密切邻里关系和亲朋关系的一条纽带。油茶润滑着我们的生活,也润滑着我们的社会关系,因而减少了当时许多生存的苦与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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