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章首发于牛虻公众号
《红楼梦》中的林妹妹，是“世外仙姝寂寞林”，身体羸弱多病，骨子里却是一位反封建的斗士。而“肌骨丰润，举止娴雅”的薛宝钗，则是一位人见人爱的“贤妻良母”形象。贾宝玉面对二人的劝谏，林黛玉说“你都从此都改了吧”，薛宝钗则每每都会劝他好好读书，考取功名。薛宝钗俨然是遭到贾宝玉厌烦的，简直就是父亲贾政的影子，挥之不去。
在现实生活中，如果你为人父母，你希望贾宝玉娶了谁？是林黛玉还是薛宝钗？一个毋庸置疑的问题是：父母都希望孩子幸福！
其实，在现实生活中，我们都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在别人身上，父母会希望孩子嫁给林黛玉，因为林黛玉才是贾宝玉的知己，最重要的是二人有共同语言，嫁给了贾宝玉便是嫁给了爱情。如果嫁给了薛宝钗，是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注定长久不了。道理很简单，可是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则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父母则会强烈反对娶林黛玉这样的媳妇，而是首选薛宝钗这样温文尔雅、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
为什么会这样呢，从表面上看：林妹妹这样的媳妇不安分，容易带坏贾宝玉，还有林黛玉身世比较悲惨，以后可能会吃很多苦，再者像贾宝玉林黛玉这样叛逆的性格，容易做出格的事，对于组建家庭来说这样的婚姻要不得。反之，薛宝钗不仅门当户对，而且体态大方，是一个“贤妻良母”的好形象。
为什么我们总是理想中活成了林黛玉，而现实中却活成了薛宝钗？
01人性的问题
人性无论或好或坏，总有为私为己的特征。北大教授钱理群在一次的演讲中，更是将当今社会的这种现象称之为“精致利己主义”。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其实就是精致+利己主义者。精致的意思与粗糙相对，指的是对生活有着自己的追求，不是一味地追求物质价值，有自己的生活品味的一群人。利己主义者顾名思义，就是一切活动都以利己主义为核心的人。高智商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最大特征。
“我们的一些大学，包括北京大学，正在培养一些'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们高智商，世俗，老道，善于表演，懂得配合，更善于利用体制达到自己的目的。这种人一旦掌握权力，比一般的贪官污吏危害更大。”
其实，这类人并不是极少数，在今天却是大多数，可是我们明明希望自己活得像林黛玉一样，为何在现实中不由自主地活成了薛宝钗？
读过《红楼梦》抑或看过87版《红楼梦》电视剧的人，可谓一千个读者一千个哈姆雷特，有的人从里面读的是贾宝玉、薛宝钗及林黛玉三角关系，有的人读出来的是四大家族的衰亡史，有的人读出来的是封建礼教“吃人”社会的没落，有的人读出来的是追求个性解放与命运的抗争。《红楼梦》里虽然女性地位很卑贱，但是其中的四位烈女尤其令人印象深刻，她们或愚或钝，总归是个性的绽放！例如为了证明自己对柳湘莲感情忠贞不二的尤三姐，挥剑自刎以明志；如金钏不甘忍受凌辱与流言蜚语，毅然选择投井自尽；如鸳鸯在老太太去逝以后不甘心做别人的小老婆，果断在监狱中上吊自杀，也不可辱没了自己的清誉；如司棋为了追求自由恋爱，不惜撞墙而亡……
与此同时，这让我联想起陈寅恪先生在晚年为什么要给一个妓女立传。陈先生晚年的道路，正是坚持走“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道路，是将他理想中的林黛玉贯彻到底，而非现实中活成了薛宝钗。他并不像冯友兰、郭沫若一样，选择薛宝钗的道路，难怪梁漱溟对走薛宝钗路线的人嗤之以鼻，说他们是“无耻文人”。
陈先生是理想中活成林黛玉，现实中他的确做到了，他没有活成薛宝钗。“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为什么后来会成为一个时代的精神支柱，这背后有着太多的信念与执着在支撑。
在民族危亡与独立面前，陈先生扎根西南联大，培养出一批批学人砥砺前行；在民族大义面前，他宁可瞎了双眼，也不接受日本的医疗救助；在时代与主流价值观面前，他虽然遭受百般批斗，却始终如一地践行着“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操守。
一位知乎网友在回答陈寅恪先生在晚年为什么要给一个妓女立传时，说了一句比较客观、平白易懂的话，他说：
“陈晚年面临的场景十分困难，他的研究与新中国成立后的正统史学相对立，加之他的学术不谈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让他在当时的大背景下孤立无援，这与柳如是的人生颇为相似，陈先生之所以要在晚年花大把精力写柳如是，正是想以柳如是在明亡后坚持抗清的事迹来表明自己的心志，即坚持自己学术自由，精神独立。不止是单纯的仰慕柳如是这么简单。”
为什么我们对高鹗续写的《红楼梦》后四十回是不能接受的？除了与前八十回内容相背之外，更重要的是，我们不能够接受：虽然我们在现实中活不成林黛玉，但是我们不允许玷污理想中的林黛玉，纵然我们真的活成了薛宝钗，但是在心理上我们不能接受自己活成了薛宝钗。
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同时也是一个矛盾的问题。在精致利己主义者身上，尤为明显。比如最近又爆出一个貌似振聋发聩却又合乎情理之中的新闻，一名老人在楼梯跌倒无人相扶，皆绕道而行。
有果必有因。跌倒老人无人相扶是必然的，有前车之鉴。在理想中，我们都是林黛玉，谴责那些过路之人不去搀扶而是做一个诺诺旁客；在现实中，我们都是薛宝钗，趋利避害，跌倒老人讹人的前车之鉴难道忘记了吗？然而，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们自己身上，我们会渴求什么样的结果呢？这样的矛盾体造就的结果便是道德危机。
那么，为什么我们总是理想中活成了林黛玉，而现实中却活成了薛宝钗？因为这样对我们自身最有利。人性有私，这是任何人都不可能否认的。至于活成林黛玉还是薛宝钗，人各有志。我敬佩与敬仰的不是腰缠万贯的企业家，也不是形色并茂的明星大腕，更不是高高在上的政坛铁腕，而是始终如一、表里如一活成了林黛玉一样的人。
202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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