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言中
接完电话，老王的脑袋里，似种下了一道五行神符，五行山一样的沉重。
闷热的出租屋里没有空调，对老王来说，在外用汗水挣钱，在家用汗水省钱，都是在完成汗水变成钱的过程，如果汗水能直接卖钱，宁可自己是水做的。
黑色的老旧手机，捏在粗糙的大手里十分沉重，重得如星空中的黑洞，让老王对面这小小的黑洞时，常常提心吊胆，黑洞的本事是吃掉老王所有能够创造的东西。手机里放出来的话，是儿子的高考成绩出来了，分数理想，大学录取知通已经收到，需要钱去实现通知书的全部意义。
老王常常在想，儿子的聪明，究竟是自己的幸运还是不幸？出来打工是两个人，打着打着身边的女人不见了，山外是一个充满诱惑的世界，老婆用外貌打动了这个世界，于是她改变了自己的世界，不再生活在老王的世界里，老王坚持想用内心来打动这个世界，坚守着自己的阵地，为自己也为儿子。儿子的上学费用，很像是义务教育的费用了，可老王觉自己才是最忠实的义工，一个月三千多工资，扣掉房租生活费用所剩无几，家里两老一小细细地花，上学的钱才从牙缝里省了出来。
吃下半碗冷水泡饭，把碗筷胡乱地扔在木板凑成的饭桌上，关上这间屋子里唯一完整的门，去老乡住处串门，人有难处时往往找人交流就会有新的认知。
老乡周川租住在村西，虽然走的是平整的水泥路，可从大山里走出来后，老王从来也没有体会到这种硬梆梆的路面带来的舒适感，每次用走山路的双脚去丈量时，产生的对抗让他更加不安。
一进老乡家里，寒风扑面，让老王从炎热的夏天一下穿入了春天，这种舒服让他老旧的骨头激动得咯咯直响，冷气从一只箱子中吹来，沙发茶几可以用来吃饭喝茶看电视，女人在厨房烧菜，厨房与厕所隔了一垛墙，左边的门是里屋，是睡觉的地方。周川桌上一碗红烧鱼，一碗白烧鱼，还有可能是隔了夜的咸烧鱼，桌上除了鱼的世界，还放了酒瓶酒杯，杯中一股酒香传来，老王这才想起，自己女人离开后还没喝过一次酒。老乡家虽然简单，但很是精致，很有女人的味道，让老王觉得自己走进了地主家，周川急忙让女人准备酒杯：“老哥，来，喝酒。”高温天气，公司上半天班，周川正在自得其乐，很高兴老乡的到来。
天很热，但喜欢喝酒的人只喝白酒，天热外皮，酒热心肺，二人开始用酒传递话语。周川有一手绝活，会用电瓶电鱼，江南河多，除了上班，就去捕鱼，特别喜欢在人家的养鱼塘里电一把，捞起来的是白哗哗的银子，为家里省下了不少开销，捕多了就会去路边卖钱，放在桌上就成了自己的下酒菜，女人十分满意，卖力地烧炒，忠心耿耿地跟着老公，这让老王很是悔恨自己没有这样的手艺。
看到老乡愁云满天，周川就问老王的事，老王把儿子上大学的事一说，正愁钱呢。
“哈哈，好事好事，总不能让儿子也跟着你我出来做长工啊，钱是别人的，也是自己的，小事小事。”周川的话，好像在说老王在山里找不到撒尿的地方一样，让老王迷惑而羞愧。
见老王一脸疑惑，周川用眼神示意着，方向在女人的手上，女人的左手少了一个无名指，但绝不影响她的任何复杂的动作。
"一个手指二十万，人称金手指。"周川竖起五指，如要合在老王的脸上似的。
“这？怎么可以？我们老板待我不错啊。”老王知道，在老乡中，有一帮子少了一个手指的人，自称为“手指族”，招工时有意去找冲床的工种，方便时就冲掉一个手指，工伤认定，可以获赔二十万。
“我们是打工的，打工是用力气换钱，用手指换钱与用力气换钱是差不多的，没什么不可以……”老乡周川开导着老王：手指的作用是帮助身体的其他部位完成任务用的，大拇手作用巨大，不可没有，食指的灵活可以配合其他手指完成很多动作，也不可少，中指是力量的聚合点，没了中指就没了力量，小拇指可以让手合成一个完整的拳头，也不可少，唯有无名指一点也不实用，只能算在结婚时候有个戴戒指的地方，是城里人玩爱情时候拿出来用的，我们山里人讲究的是实在，吃饭睡觉生孩子，留着也是浪费。这是一项伟大的发明，只用一个指头就可救活一家人，呵呵，感谢佛祖。周川谢着佛祖喝着老酒，感觉今天在老王面前是明星般的存在。
老王不会说话，想着老乡的话，他从没有想过手指还有这么大的学问，觉得周川说得不无道理，爱情这东西虚得像山里的彩虹，对庄稼是毫无用处的。
无名指上的女人是无名的，如自己的女人一样，不姓王，留着一个空荡荡的无名指只有伤心，只有恨，还不如换钱。
喝多了酒，回去大睡，睡得很踏实，踏实中见到自己变成了孙悟空，尿急了，就在佛袓的无名指上尿了一泡，很舒服。连佛祖也觉得这无名指的作用只能用来尿尿，何况是人，老王在梦里底气十足，盼望着梦早点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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