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凌文斌
我从小没见过我爷爷,我妈妈告诉我他是生产队和大队的粮食仓库保管员。她还告诉我,从我的高祖凌其忠始,因为上海开埠了,曾祖凌善庆及我爷爷凌元山,都一直往江南贩卖粮油的。每到过年之前,家里挤满了上门要债的人。为了结三角债、为了讲信用,于是几代人不停地卖地,到了快解放的时候,爷爷兄弟们再分分家,上千亩的祖宗田到了我父亲凌汉成手上,只剩下十来亩了。于是在地主成堆的凌官庄,我家因祸得福划为贫农成份。小学时,我常和二哥去庄上大队的仓库睡觉,至今印象最深的是那粗长的大秤,和里面放满石灰的印盒。
在那时的农村,粮食仓库保管员既是权力的象征,更是大家对本人及其整个家庭的信任。我爷爷有文化,算盘打得啪啪响。整个凌官庄大多是姓凌的,爷爷和父亲是大房的长房长孙,做事显得公允,从不会监守自盗。爷爷在1958年公社大食堂之前去世的,我父亲负责创办姜堰和沈高农具厂,仓库保管员这一重要职务就由别人做了,不再是我家的专职。队上的贫下中农眼最亮,心最明,对之后不断更换的保管员就是不放心,于是又将保管印盒和给谷堆盖印的任务交给了我家。
印盒是个长方形的木盒,20公分长10公分宽七八公分厚、底板上刻着一个阴文“官庄七队”并镂堂,印盒里放满石灰,右手抓着上下一块木柄在谷堆上盖上印就可以防盗。大概小学三年级八九岁始,经常要拎着印盒去仓库或晒场上盖印,盖得很认真,直到所有谷堆上全布满白色的“西华七队”字,很认真检查一遍,从谷堆顶部到四周,才放心地回家。回家后,把印盒藏在老床底下。这一盖就是差不多六年,盖到高中毕业去上了军校。
记得有次午睡被邻居巨大的争吵打架声吵醒了,刚从部队退伍的堂兄文武说队里的晒场上太“嘈杂”,他的意思可能是光说活不干活的人太多。没想到人传人传到了另一个本家兄弟凌得太耳朵里成了“晒场上太毛杂”,而“毛杂”的意思是指可能有偷盗行为,而凌得太是场上仓库管理员。于是俩人为“嘈杂”和“毛杂”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大打出手。记得凌得太气愤地说,印是“大重喜儿”盖的,你们个个去看一下,稻墩儿稻积子到底有没有人动过!
父亲去世的那年,我从徐州到官庄七队奔丧,在整理父亲遗物时,在橱柜抽屉里发现了他当年创办公社农具厂的入股证,在老床地下找到了那个印盒。此时已开始农村改革多年,家家户户土地承包了。
2019年7月11日晨写于江苏省苏州市吴江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