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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很推崇蓋叫天,并能客观地作评价。祖父言:“蓋五一生吃亏在面无戏容,嗓音低哑”,说到蓋叫天的武功他说:“武工熟极而流,干净爽脆,南北无第二人,所演各剧,莫不从锤炼中而出”并说蓋叫天“,生平之戏不多,凡所演者,均旷古绝今,传名后世之作也。
小时候我看过蓋叫天舞台艺术片,看完竞如痴如醉,学着在地上翻滚扑打,裤子每天补一次,包皮的鞋一个星期就坏,母亲没为我少操心。
今天的三篇”歌坛偶忆“发在一起,第三篇说蓋叫天长子张翼鹏,只是文字缺失较多,只得用括弧代替,知道缺失的文意,却不敢妄填。祖父跟张翼鹏有交往,评价时倒也颇为客观。只可惜张翼鹏45岁即西去,张派艺术未能广泛传承,是为遗恨也。
歌坛偶忆(十四)
1948年2月18日 耕云
南方短打武生,自李春来崛起之后,在俞黄两派之中,另创一格,四十多年来能传其衣钵者,只蓋叫天一人而已。盖能将春来之剧,取其轮廓,而深加锻炼,共艺之登峰造绝,为世所公认,春来在日,每观其剧,辄有“后生可畏”之叹。青胜于兰,非溢词也。
蓋所演各剧,每剧均有独特之长,空前绝后,要非学而致之者,如恶虎村之走边,铁公鸡之輭鞭,一箭仇之水袖,北湖州之髯口,花蝴蝶之槓子,白水滩之铜棍,伐子都之翻摔,鸳鸯楼之单刀,景阳冈之醉步,乾元山之舞圈,等,每演一剧有一剧之绝技,造诣之深湛,内工之含蓄。数十年如一日,近以垂暮之年,犹在上海天蟾献戏,老当益壮,盛况不减当年,每阅海报,所贴戏码,均其身平杰作,而三叉口一剧,得叶盛章之辅,允称标准名剧,他如恶虎村,一箭仇等骨子老戏,更有看一回少一回之叹。其子张翼鹏除猴戏外,所谓家传名剧者,僅学得十之三四耳。
蓋叫天姓张名英杰,行五,故以蓋五出名,其堂弟张德俊,亦唱短打武生,艺平庸,不为世重,德俊子云溪,袭父业,予于民国廿六七年间,常观共艺于上海黄金,时年方十八,扮相英秀,身段边式,饶有蓋五气派,胜其父多多,此后历次南来,艺事更为猛晋,将来传蓋五之戏,此子或有希望,如翼鹏兄弟,因久隶外江,为时俗所染,不免趋于魔道,决非传家之子也。
歌坛偶忆(十五)
1948年2月20日 耕云
蓋叫天演剧,最重配角,从前有武丑贾宝山,贾德宝,花面李德山,武旦祁彩芬,一生为蓋配戏,即在平时未搭班之时,亦同住蓋处,并供给膳宿,每日练功习武,相互研究,搭档之纯熟,落手之敏捷,决非生手所能应付,蓋五艺术,成为一代宗匠者,四人舆有力焉。今则先后凋零,独蓋五犹硕果仅存,曙后孤星,仰望弥切,存旧剧一线典型,留后辈模范法则,时乎不再,莫贻后悔。蓋五一生吃亏在面无戏容,嗓音低哑,此外一无可议之处,武工熟极而流,干净爽脆,南北无第二人,所演各剧,莫不从锤炼中而出,乾坤圈一戏,在家熟练两年之久,胸有成竹,艺有独到,然后出演,终成不朽名作,刘汉臣最先偷学做演,画虎类犬,无一似处。今之演乾坤圈者,连出场牌子身段,多未熟练,遑论其他,亦犹王虎辰之周瑜归天,有唱有打,有翻有跌,集一身之长而编排此剧,缺一就不够条件,试问今之演此者,谁能胜任愉快哉。广陵绝调,戏随人逝,回首当年,能不令人与无戏可看之叹乎。
蓋叫天前隸上海亦舞台时(现新惠中原址)某夕排演白水滩,李德山突然患病,不能登台,而贴出戏码,又难变更,时该台有花面鞠德奎者,自告奋勇,愿配该剧之青面虎,至后段跌蹼场面,蓋五挥棍手法,快如闪电,一棍一壳子,棍棍掠背而过,棍快壳子慢,使鞠德奎之青面虎背上青痕纵横,招架不住,草草终场,至后台语人,“蓋老板的戏,真不容易配啦,你看,我的背上已累得够了”,所以蓋五之戏,非老搭档不足与配,必求工力悉敌,无丝毫扦格之处,乃能衬主角之美,生平之戏不多,凡所演者,均旷古绝今,传名后世之作也。史文恭下水身段,伐子都金殿跌蹼,最繁重,最吃力,蓋五演此二剧,始终用厚底靴到底,不用快靴,动作之干净活泼,如春燕穿抑,不留痕迹,厚底落地,绝无声息,此其运用内工,火候到家,有以致之。演四本铁公鸡,夺太平城一场,能以撑高式姿势,跃过城头,跌翻功夫,并无世俦,剧艺至此,叹观止矣。
歌坛偶忆(十六)
1948年2月22日耕云
张翼鹏初名少英,自幼放荡不羁,骄气横溢,而蓋叫天家教极严,认为有子不肖,驱逐在外,故父子向不合作,于是少英以出亡之身,远奔天涯海角,一度撘入杭甬水路班,串演武生,时年方十七八,艺虽平庸,而武工极衝(冲),所到之处,莫不震其父之威名,“强将手下无弱兵”,无论识与不识,或推屋乌之爱,交相称颂,一时激动少英向上之心,回沪之后,闭门练功,并请益与郑法祥之前,学习猴戏,不数年艺乃大进,民国廿二三年,蓋叫天隸上海天蟾,因( )不能登台,而台( )乃由少英改名翼鹏( )代父之职,第一晚打泡恶虎村,一鸣惊人,遂奠定大舞台主演西游记三年一局,尊称猴王,红遍春申,虽曰人事,岂非机会。
十九年夏,翼鹏随宁波戏班至舟山演庙会戏,始与予邂逅相遇,交谈之下,始知为蓋五老板之子,予忝居父执,允宜爱护,自此过从甚密,每当散戏下装之后,辄身穿玄色拷绸衫裤,颈带项圈,手携电筒,必来予处嬉笑闲谈,有时在屋内做几个小身段或几个亮相,给大家赏鉴,赏鉴,有门闩棍棒等物,顺手拿来当作刀枪,摆出种种姿势,说:“这是史文恭的对枪”,“那是拿高登的舞刀”。一室之内,棍棒纵横,打翻玻璃杯击碎电灯泡,彼亦满不在意,一派孩子天真,绝无伶人习气,二十年前之情景,犹历历在目,今翼鹏跻名角之列,回首往昔,尚能记忆舟山之行乎。
翼鹏幼工,并不深厚,跌蹼翻摔,更非所长,猴子戏,妙在几个小动作,轻松漂亮。金箍棒功夫,起落自然,但跌蹼场面,往往避重就轻,而金钱豹之猴子,则更视为畏途,究非演戏全才,倘王虎辰今日犹在,决不让翼鹏独享盛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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