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月1日至15日，将围绕共读主题“红楼梦与云锦”，每周两次推送讲师顾以诺的原创文章，也会集中推送与此相关的其他作者的文字，以配合共读主题的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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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红楼梦》中的衣物，大家最先想起的是什么？我想答案最集中的应该是雀金裘。这件衣裳本身就华美，又有勇晴雯病补雀金裘的著名情节，无疑吸引了众多目光。
根据作者的描写，雀金裘产自俄罗斯。然而我们都知道，曹雪芹写的这些地名都不能轻信。雀金裘的原材料是孔雀羽线，可俄罗斯天寒地冻，不适合养孔雀，自然也不会如此奢侈用孔雀羽来制作衣物。而曹雪芹出身织造世家，他是否假托了俄罗斯国，实则写的就是江宁织造出产的云锦呢？
云 锦 的 织 造 过 程
云锦制作过程非常复杂，概括来说可以分成五个部分：纹样设计、挑花结本、原料准备、造机和织造。
纹样设计之所以放在第一步，是因为挑花结本和造机这两步工作都要根据纹样来做。云锦代表了吉祥文化，无论是在皇家还是民间，都寄托了人们的美好愿景。在皇家，多使用龙、凤、麒麟、江崖、海水、万寿等图案，在民间，多使用石榴、寿桃、蝙蝠、牡丹等图案。
挑花结本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结绳记事，工人根据口诀把设计好的纹样通过打结记录下来。这种口诀代代相传。
原料准备，主要是养蚕、缫丝、染色等等，根据纹样的需要，可能还需要金线、银线、孔雀羽线等等。
造机是云锦生产中重要的一步。这是织云锦用的机器，叫做大花楼织机，在《天工开物》中就有记载。不同花纹图案的料子所使用的织机不同，因此每织一件料子都需要重新搭建织机。整个织机有1942个零件，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才能搭建完毕。
最后是织造云锦，需要有两名工人配合着进行，在织机上方的叫做拽花工，下方织的叫做织手。云锦织造需要两人的密切配合，依据口诀进行织补。（具体织造过程描述困难）
雀 金 裘
曹公用八个字来形容雀金裘：“金翠辉煌，碧彩闪灼”。这是对雀金裘外形的唯一描写。我们在影视作品中看到晴雯补裘的画面，雀金裘的图案大多和孔雀花纹类似，甚至就像是把雄孔雀的尾巴图案复制到了衣服上。整个的色调并没有“金翠辉煌，碧彩闪灼”的感觉，反而有些暗色调。
那孔雀羽线织成的袍料应该是什么样的呢？我们来看几件展品。
这是一件明万历帝孔雀羽妆花纱袍料，在上一次微课介绍妆花工艺时已经提及。（这是南京云锦研究所的复制品，复制这件袍料花了三十年时间。妆花纱现已失传，而这件袍料是以四合云纹暗花纱为底，看它的底，有云纹，如果看实物的话，云纹会有流动之感。）看这上面的龙纹，龙身上的绿色来自孔雀羽毛，这种染色工艺本已经失传，这是云锦研究所复原而成。龙纹周围的一圈是用金线织成。
这件九龙图是现代的作品，长6.3米，宽0.9米，制作这幅作品时同时使用了三台织机。注意看中间这条正龙，龙身上的绿色同样来源于孔雀羽。
九龙图
孔雀羽是珍贵的制造原料，所以我们看到的作品，大多用于龙的颜色。这几件作品才是真正的“金翠辉煌，碧彩闪灼”。孔雀羽作为织造原料，需要经过处理之后与金线一起捻成孔雀金线，这样的线才既有孔雀羽之翠，又有金线的闪光。雀金裘由这样的线织成，所以并不是孔雀尾羽的图案，而是另行设计，但由这种材料织成，必然灼灼闪光。
孔雀裘在我国历史上早有记载。《南齐书文惠太子传》：“太子……善制珍玩之物，织孔雀毛为裘，光彩金翠，过于雉头矣。”清郝懿行《晒书堂诗抄》卷下：“今优伶有著孔雀及雉头、鸭头裘者。”
晴 雯 补 裘
晴雯补裘是《红楼梦》中的重要情节，对于塑造晴雯这个人物举足轻重。晴雯这个角色极具争议，如果缺了补裘这一个重要的闪光点，她就只是一块爆炭而没有什么可爱之处了。补裘这一情节表现了她的心灵手巧，也是她和宝玉友谊的一大推进。
可是如何补裘，书上说是用“界线”的法子，沈从文先生在《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中认为，界线是明代的洒线绣法。但书中明说雀金裘是织出来的，我个人并不赞同沈先生的看法。下面我将联系云锦的织造过程分析晴雯补裘的方法。
衣料的织造与其他料子又不同。我们来看这件黄地织金妆花缎过肩通袖直身龙襕织成袍料。注意这是一件“织成袍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说法呢？“天衣无缝”，皇帝作为天子，和天最接近的人，他追求天衣无缝，但这在凡间是无法做到的，所以就争取只留一条缝，办法就是在织的时候就按服饰设计的情况来织，这样在制成衣服的时候只需要一道缝。
在织机上织造一定是从无到有，从丝线到衣料的一个过程，虽然也分了经纬线，但这时候都还是丝线，没有成布料。而补只是补一小块地方，雀金裘已经是成衣了，经纬已定，应该是沿着雀金裘制造过程中的经纬线进行修补。
我们来看晴雯补裘的具体操作。
第一步
将里子拆开，用茶杯口大的一个竹弓钉牢在背面。类似今天的御寒衣物，孔雀羽这一层只是雀金裘最外面一层，内里一定有其他保暖材质。这一步是把内里的保暖材质拆掉，便于修补。用竹弓钉牢是定位到要修补的位置，也是女红的常见操作。
第二步
将破口四边用金刀刮的散松松的。这个破口是手炉里的火迸上了，把破口四边刮散是为了凸显衣料本身丝线的排列。
第三步
用针纫了两条，分出经纬。既然是织成的，一定有经纬之分。
第四步
亦如界线之法，先界出地子后，依本衣之纹来回织补。分清经纬后可以判断出哪里是地纹，哪里是花纹。由于织造技法不同，不同种类的云锦厚薄均匀程度会有差异，妆花厚薄不一，图案部分厚，地子部分薄，而库锦的厚薄程度就比较均匀。在分清地纹和花纹后再进行织补。
第五步
补完用小牙刷慢慢的剔出绒毛来：前面用金刀刮散破口四边，原来成衣上的线有散的，经过织补后，新补上去的线和原来的线融合了，但散落的绒毛会混在补好的图案里，尤其是这是孔雀金线，是孔雀羽和金线一起捻成的，会有散落的孔雀羽，所以需要把绒毛小心剔出来。
“补虽补了，到底不像，只是我也不能了”，这是晴雯补裘耗尽深思的叹息。从此，雀金裘于宝玉，不仅仅是老祖宗疼爱特意赏下的衣裳，更是好朋友的心血。而对于我们来说，一件雀金裘，闪耀着灼灼华美的云锦的霞光。
讲师简介
顾以诺，性嗜红楼，喜诗词，负笈金陵，曾任云锦博物馆、江宁织造博物馆讲解志愿者。自高中起多次在校内开展《红楼梦》主题讲座，听众累计超过六千人次。现任红迷会南京分会秘书长，曾在第五届曹雪芹文化艺术节主讲《大旨谈情说红楼》，并于江宁织造博物馆开设“志愿者讲堂”主讲《贾宝玉的女儿情》，现在是南京大学产业经济学的研究生。
图片来源：凤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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