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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从澜沧江到雅鲁藏布江
 
   【作者简介】
​    顾工(1928—)
上海人。当代诗人、作家。1948年开始文学创作,50年代初曾进入西藏,其诗集《喜马拉雅山下》、《这是成熟的季节啊》以及散文作品,多是反映边疆建设以及部队战士、少数民族人民的生活和斗争的。其长篇小说《红军的后代》再现了高原的壮丽风光,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在艺术上进行了新的探索和追求。其作品题材广泛,语言清丽,意蕴丰富,富于哲理性。

​    【从澜沧江到雅鲁藏布江】全文

    沿着澜沧江驰‍进
    澜沧江的水和头顶上的天空一样,都是条细长的、蓝得发亮的带子。
汽车沿着江边、顺着峡谷,正在急速地穿行着。
    这虽然是早晨,但是因为见不到一丝阳光,所以大家都怀疑已经是到了黄昏;但真到了黄昏的时候,汽车却穿出了峡谷,大家看到了一片浴在斜阳中的柳树,几条莹莹闪光的泉水,因而反倒以为是又到了早晨。
    挤在这辆军车上的人们,本来都是互不相识的,但马上就玩得非常热闹了,打扑克的、说笑话的、碰球的……车厢内,很快地就变成了一个生气蓬勃的俱乐部。无论是抱着卡宾枪的战士,或是挂着驳壳枪的连长,都一样地大声喧笑着。晚上,汽车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落店的地方停下来了。
    大家马上搭起了帐篷,每一个人的动作,简直比摆积木还要快。
    白色的围壁,草绿色的顶子,一眼看去,真是一所所美丽的小洋房呢!

    英雄的阵地
    拂去了被单上、枕头上、乱发上的尘土,便摸黑搭起行李上车了。宽阔的邦达草原上,风在逍遥地吹着口哨,无目的无阻拦地飞奔着。积雪藏在太阳找不到的地方,悄悄地哈出冰冷的空气。远处山脚下,有一片白色的羊群,好像是呆呆的云絮,也像是尚未融化的雪团。
    在用劈柴新盖起来的小饭站上,吃了丰美的午饭。
    饭后,汽车又开始爬山。山上的土很厚,汽车都变成了喷雾器,灰蒙蒙的黄尘扑进车厢,把每个人的面孔都染成了灰白色,好像是戴上了一个难看的面具。
    汽车到了山顶上,向下望去,下面的公路像是一根被谁丢弃的长绳,胡乱地缠绕着。下坡时,路极峻险,许多地方都在塌方,工人们抢修着。汽车时走时停,等着把掉在路中心的石头撬掉,把刚瘫下来的泥土铲平。有些地方路极窄小,汽车简直不像是驶过去的,而像是挤过去和钻过去的。
    到了怒江边,水极蓝极深,甚至会引起人们这样的猜想:如果把它灌进钢笔管里,也许能代替墨水来使用吧?这一段江水流得很缓慢、很平稳,似乎和它的姓名很不符合呢!
    离钢桥不远了,桥身架得很高,没有一根桥脚,好像是悬在半空中的一道长虹。桥那边遮掩蓝天的高山,已经被劈掉了一半。据车上参加过这里爆破的同志说:“山石在崩落下来的时候,把江水都堵死了,江水往回倒流了半个多钟头。”现在桥底下还堆着无数块巨石,石堆中搭着很多的帐篷,猛一看,真分不清哪是石块哪是帐篷呢!
    一块炸剩的峭壁,好似一座高大的孤独的塔,它的顶端刻着四个红色的大字:英雄阵地。这是英雄的豪语,这也是英雄的业绩:在这里崔锡明曾做过惊人的探险;在这里战士们曾把绳子结成葡萄藤一般,一串串地吊在天空中施工;在这里也涂着许多战士的鲜血……以前猴子都没有本事爬过去的地方,现在汽车在上面东来西往了。
    深夜,汽车停下来,据说已到了筑路部队的驻地了。但我只看见黑漆漆、空寂寂的一片。
​    哪里有什么房舍?
    哪里有什么人声?

    美丽的安错湖
    几十辆汽车载走了一座“小市镇”——部队向新的施工地区出发了。在这长满野草的山坡上,只遗留下来几张白杨木的桌椅,几个过去埋行军锅的黑黑的地洞,还有几副摘去了铁圈的篮球架……
    汽车走在部队自己修的路上,战士们都争着要把头探到车棚外面去张望,并兴奋地谈论着:这座旱桥是怎么修的,那个涵洞是怎么挖的,这片路面是怎么铺的,那块悬崖是怎么炸的……有个战士问另一个战士:“你现在坐在车上感觉怎么样?”“我吗?感觉甜甜的,就像在吃自己种的果树上的果子。你说呢?”
    “就是这个味儿。”
    慢慢地驶到安错湖边了。这是初春的时候,但湖面上还冻着一层薄薄的冰,薄得就像浮在牛奶上的一层奶皮。松林在这里显得格外的苍绿和静穆,参差不齐地镶在湖边上。松林上面的雪山和白云混搅在一起,使人很难分清究竟哪是山?哪是云?美妙的景色引起了战士们美妙的幻想:
    “湖上将来会有渔船的。”
    “在那小岛上盖个疗养院也不错啊!”
    “我看还可以改成公园,叫做‘康藏公园’。内陆要是来人参观,一律给予免费优待。”
……幻想和汽车,正在一起向前奔驰着。

    播种幸福的人
    我们坐的小吉普车,如同是一只灵活的小兔子,在密密的森林中飞奔着。伫立在公路两旁的白杨树,像是站得笔挺表示欢迎的仪仗队,一排排地闪向后面了。
    到了波蜜地区,正是雨后,厚棉絮一般的云块,正在低垂下来,把四面的山峰完全遮没了。山脚下有几株桃花,从薄薄的雾气中探出脸来,粉红的颜色在这里显得特别的娇艳迷人。
这里的地震较多,所以房子全部是用木头搭起来的。木柱排成的墙壁,树皮盖成的屋顶,上面还压着些石块,想来是怕被风刮飞的缘故吧?
    我走进一座小院子里,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繁华”。一个黑漆漆的小窗洞前,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邮局。邮局的对面便是贸易公司,只有一扇小门,门口用粉笔写着货品的价格。边上还有一道窄窄的楼梯,上去便是政府机关了——这小院子简直是一座大城市的缩影呢!现在他(她)们正蹲在院子的中心吃饭,围着一个菜盆的有政府的工作人员,有邮局的“局长”,有贸易公司的经理……我想:他们也正是和解放军一样,为了建设边疆、繁荣边疆,正在辛勤地劳动着、努力地开垦着,他们都是播种幸福的播种者。

    在公路的“终点”
    无数高大的树木,浓密的树叶,在公路顶上搭成了绿色的凉棚,坐在汽车里倒像是在游览名胜呢!
    到了公路的“终点”,各式各样的帐篷和形形色色的树丛在一起混杂着、掩映着,多得一眼望不到边。这里有卖橡皮枕头的商人,有“北方小吃”的饭馆,有“修理钟表”的招牌,也有正在唱戏的舞台、正在播送音乐的留声机、正在练习发声的文工队员,还有从鼓动棚旁响起的铿锵的锣鼓、从军营中传出的嘹亮的军号……
    这座突然形成的“城市”,这些突如其来的喧哗,似乎把四面古老的雪山也弄得惊异起来:这是几千万年以来,从没有见过的事情啊!

    在崎岖的山路上
    我们顺着崎岖的泥泞的山路前进。
    路十分的窄小、陡峭,人们都隐没在绿莹莹的叶簇中。粗壮的树根,像蛇一般地从稀泥中露出来,已被许多的脚踏得溜滑。在有些断崖绝壁的地方,只横搭着几根树干,如果一失脚,便会直坠到喷着白沫的江水中去。走这种路必须要有猴子般的本领、松鼠似的技能哩!
    这样荒僻的小路,现在却比任何马路都要拥挤:挑锅的炊事员挨着背工具的战士;驮箱子的牦牛撞着驮帐篷的骡子……有的战士被挤到沟底下去了,连人带东西滚了十几米。但一会儿又爬上来了,擦了擦身上的泥,拔了拔手中的刺,又继续唱着刚才未唱完的歌子,跟上队伍了。
    也有成队的藏胞,赶着那些挂着铜铃、系着红穗的牲口,来帮助军队运输物资。他们比手画脚地和战士们交谈着,一起爽朗地大笑着。
    在我的身边,插上来两个藏族的少年,都背着几十斤重的米袋,也许他们是兄妹吧,脸盘长得很相像。那男孩子长着一头蓬松的长发,猛一看,还以为是他戴着一顶黑色的皮帽子呢!那女孩子穿着一件剪裁得很好看的黄褐色的野牛皮衣。他俩都用含情的眼睛向我微笑着。
    他俩引起我真心的喜爱,我故意地问他们:“你们这个(指米袋)给谁背的?”
    他俩同时笑嘻嘻地指着我——指着解放军。
    “谁叫你们来帮助军队背东西的?”
​    他俩又同时笑嘻嘻地弯过手臂指着自己。
    “为什么要帮着军队来背东西呢?”
    女孩子为难地想了一想以后,用手向西指了一指,又拉了一拉自己的衣服。那男孩子也跟着指了指、拉了拉。我明白了他俩的意思:为了把公路修到拉萨,为了我们将来能穿得好、过得好。
    这俩孩子极简单的几个手势,却给了我极大的感动:在他们年幼的心灵中都已经懂得了这个真理:只有支援军队,才有好的时光。

    随军小歌队
    雨把小路浇得更烂了,今天更是难走。下山时,许多地方都需要从石岩上跳下去,拉着树枝滑下去,侧着身子从石缝中挤过去,踮着脚尖从锯齿形的木柱上越下去……到山下,回过脸来往上一看,只见长蛇般的行列从险峻的牛山腰直冲下来,好像是一条奔泻不尽的流泉。
    就是在这样的路上,有一小队女同志(其中有医助、看护、教员、文书、会计……)也同样地背着背包、帆布,同样地在衣服上沾满泥浆,但她们却不断地嘹亮地高唱着。这歌声使许多鸟雀都停止了啁啾,这歌声更增加了人们前进的力量。她们简直是一支最有战斗性、群众性的小歌队。
​    晚上,在河滩边宿营。河对面有许多猴子,都从树棵中跳出来,端端正正地坐好,向我们这些陌生的人们好奇地注视着。
    急流冲击着巨石,发出轰轰的巨响,但战士演出队的锣鼓却已敲打起来了。接着是手风琴声、呱嗒板儿声、说评书声、雄壮的歌声……行了一天军的人们,都自动地聚拢在一起。
    夜——像一块黑色的幕布,渐渐地落下来,遮住了演员的动作,蒙住了歌手的表情。没有一盏灯、没有一线光,但大家仍然是很有兴致地静静地听着。远处传来招呼人的声音:“快来吧!我们的大剧院又开幕了。”

​    到了新的施工地区
    这里的景色,是更加的迷人了!红色的繁星般的小浆果,在碎叶中闪烁着;迎春花都张开了小小的笑嘴;还有白色的海棠般的花朵也在盛开,如同是在枝梢上堆满了雪片——这使我想起了童年时代的家园,怪不得人家都说这里是“康藏的小江南”呢!
    穿过这里,便是一片浩瀚的江水。靠江边已经盖起了一所楼房,四面都有凉台,有雕花的栏杆。有个战士兴奋地喊:“你们看,‘帐篷变高楼’这句话,不光是在歌子里唱唱了,而是摆在地面上啦!”
    江心中,矗立着很多座桥桩,像岛屿般地在激流中屹立着,以一种骄傲的姿态,睨视着远处的雪山。许多工人骑在桩顶上抡着铁锤,从下面望上去,如同是在钉着他们身边的云朵。许多工人穿着黑色的胶衣,把整个身体浸在水里,搬动着笨重的木料。一位工程师对我说:“这座大桥,是大胆地学习了苏联的先进经验:全部采用木头,用了足有一千多立方的木头呢!几乎伐尽了附近的一片小森林。”
    过了河以后又是翻山。尽是些有圆桌面粗的参天大树,但大树的顶尖很快就被我们踩到脚底下去了。山真高,翻过了高峰,还有更高峰;翻过了更高峰,还有更更高的峰……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有个战士脱下来,用手绞了绞,仰着头说:“哎呀!这座山恐怕是没有顶的吧?”“有顶,”一位干部接过来说,“我们马上就要叫汽车从这个顶上通过。”
    部队在这里住下了——就要展开兵力,就要进行决战,进行通车拉萨的最后决战。当然,那位干部说的话,也一定会马上兑现:“汽车就要从这里通过。”
 
​   【品评鉴赏】
    本文可谓文质兼美,作者用饱蘸深情的优美语言,描述了解放军战士不畏艰险,日夜奋战,修通进藏公路的感人事迹。政府的工作人员、邮局的“局长”、贸易公司的经理……他们也和解放军一样,为了建设边疆、繁荣边疆,辛勤地劳动着、努力地开拓着。作者热情洋溢地讴歌了这些幸福的播种者,他们开辟崇山峻岭,打开美好生活之窗,给边疆带来了繁荣和希望。
   作者以景物推移为横截面,以叙事为主线,以抒发内心饱满的情感为辅线,把写景、记人、叙事、抒情很好地融为一体,为我们再现了从澜沧江到雅鲁藏布江的奇异险峻。这里高原和高山起伏,峡谷与江水对望。勇敢顽强的解放军战士们,没有恐惧和畏缩,始终保持着昂扬的斗志,在这样险恶的环境中,把公路修到了山顶,在没有路的地方播撒出一片希望和光明。
    全文由八个片段组成:沿着澜沧江驰进、英雄的阵地、美丽的安错湖、播种幸福的人、在公路的“终点”、在崎岖的山路上、随军小歌队、到了新的施工地区。疾徐有致的文字,仿佛电影的长镜头,一幕幕“无限风光在险峰”的生动画面呈现在我们的眼前,最令人感动的是战士们的美好情怀。作者很少进行正面详写,而是用简单几笔的传神勾画,或是用江水无言的怒涛声烘托,表现出战士们的伟大和奉献。写景与写人完美融合,可以说是本文的突出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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