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白水濠》赏析

白 水 漈

朱自清

几个朋友伴我游白水漈。

这也是个瀑布;但是太薄了，又太细了。有时闪着些须的白光;等你定睛看去，却又没有——只剩下一片飞烟而已。从前有所谓“雾穀”、大概就是这样了。所以如此，全由于岩石中间突然空了一段;水到那里，无可凭依，凌虚飞下，便扯得又薄又细了。当那空处，最是奇迹。白光嬗为飞烟，已是影子;有时却连影子也不见。有时微风过来，用纤手着挽着那影子，它便袅袅的成了一个软孤;但他的手才松，它又像橡皮带儿似的，立刻服服帖帖的缩回来了。我所以猜疑，或者另有双不可知的巧手，要将这些影子织成一个幻网。——微风怒夺了他的，他怎么肯呢?

幻网里也许织着诱感;我的依恋便是个老大的证据。

【赏析】

朱自清是我国现代文学史上著名的散文家、诗人和学者，这篇《白水濠》写于1924年，是《温州的踪迹》中的第三篇也是朱自清先生的名篇之一。

本文虽只不到二百字，却满篇绮思，诡话多变，文意鉄宕，连绵起伏，令人百读不厌。同是温州一景，作者在写梅雨潭时，写出了她的“离合的神光”在写梅雨澤布时，写出了她的“晶莹而多芒”;而本文所写的白水源，作者则紧紧抓住其“”和“”的特点，把一个为一般人熟视无暗的薄雾般的小瀑布，写得虚无缥缈，变化莫测，充满灵气:它“太薄了，又太细了。有时闪着些须的白光、等你定看去却又没有一只剩一片飞烟而已。”白光是透明的，飞燥是追的，转眼间，在白光、飞烟倏忽变得似无还有时，作者又进而将其联想成一种“影子”，他接着传神地描写了风幻影、“有时微风过来，用纤手挽着那影子，它便袅袅的成了一个数弧”;又描写了风影婷戏:“但她的手才松，它又像橡皮带似的，立刻服服帖帖的缩回来了。”作者在此以风写影，以影村风，就像是在随意捕风捉影一般，把个渺若飞烟的白水海写得充满灵气，韵味十足。写到这里，作者并不满足，又进一步将他的联想幻化为一位美丽的仙女，她正用她的巧手“不可知的巧手”，将这自水源的澡影织成一张美丽的势幻之网，而“微风想夺了她的，她怎么肯呢?”最后，作者用两句话结束全文:“幻网里也许织着诱惑;我的依恋便是个老大的证据。”这短短两句话，将他对白水濠的眷恋之情含蓄地 倾吐了出来。

作者在写梅雨潭时，紧紧抓住了“绿”这个灵魂，而本文则时刻抓住白水源“薄”和“细”的特点，让想象去飞鸭，写法更为虚幻。由于作者的种种想象是建立在对客观实际的精密观察基础之上的，所以都是出乎意料之外，又都在情理之中，比机械地实写实录更准确生动、真实具体。此外，这篇短文的层次也是很分明的。从白水源的特点，写到它的成因，再凭借想象描绘她的神韵和作者的新奇感受，环环相连丝丝入扣。朱自清先生是以写美文著称的，本文瑰丽的想象闪现的语言，就达到了一种诗与散文相贯通的效应，难怪郁达夫说:“朱自清虽则是一个诗人，可是他的散文仍能够满贮着那一种诗意。”郁达夫的这段评语应该是精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