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墉速写

理解的积累--说速写

林墉

速写是什么呢?就我的实践而言，速写首先是理解。就是你理解一切物象的过程。这过程是以动手画做起点的。事实上，激动、冲动先于理解而来。这时候，先画一阵，理解一点;理解了一点，就深入了一层;深了一层就会更激动。于是再画一阵，再进一步地理解，如此而已，循环往复地做下去。记住，激动就画，在画的时候理解它;越理解就越有把握，而把握正是来自动手画。一动手画就是为了理解。

很多人之所以画不出速写,原因并不只是技术问题,而是他缺乏理解的欲望，他几乎只是在浏览、欣赏物象而已。犹如有些 人下游泳池只是为了泡泡凉快些，根本没有想游泳一样。所以，没有理解的欲望,激动是不会来临的,当然也就不会诱发进行速写的兴趣了形象是画家的语言。丰富的形象积累是艺术表现的基因。而未被理解的形象是无法积累的。积累就是吸收。不消化哪能吸收?!因此，着重“理解”的速写，就是形象积累的必由之路。画它!理解它!积累它!

如果说，眼睛的功能确是不能一视两域的话，那么，事实上,看物象时就不能画;反之，画的时候就不可能看物象。这是极其普通的道理。不过，恰恰 在此让我们窥见了速写所包含的默写性。严格地说，速写是默写!是几秒钟以内的默写!速写是一种在几秒钟内捕捉眼前出现的物象，并及时把它表现出来的“功夫”要“”而且“表现”就要在这短暂的观察中加强理解，捕捉其特 征，去概括它，强化它，使之在记忆中留下深刻的印记。与此同时，又用速写的形式把它表现出来一一倘真是这么做，则画出来的已是印在脑海中形象一一而非眼前景象的素描了。把速写当成“写生”是极大的误会。速写之所以能“速”并不单指纯熟的技巧速度，而是指由精炼到简约所产生的“速”按写生那样“三跌九首”地进行，自然是既不“”也不“牛”的。由此可以看出写时“解”的重了。所以，从广义上来说，每张速写的过程就是对客观物象理解的过程。

就绘画而言，没有形的组合，几乎就否定了视觉艺术的存在。形的节奏是最容易被疏忽的。没有节奏的形、犹如预立存在的音阶或音符，是成不了曲调旋律的。在速写中，为了力求简约，必须去掉“写生”中易犯的琐碎的毛病，把着力点放在“节奏”上。静态中的“结构”是理解的重点;但更重要的、最易被忽视的却是运动中的“结构”“节奏”要抓“节奏”就要在理解静态结构的基础上，握“结构”起止运动的“形变”把最强烈的“形变”抓住，且表现出来，就是画出了“节”平时说的速写“动感”就是来自“节奏”的。以画人体速写来说,人的关节活动构成了所谓“节奏”而颈部及腰部的活动，则是最基本的节奏。要下最大的决心不去看脸部五官，先抓住脊椎与骨盆的“形变”着重去寻找那力的支撑点的所在，最后再抓生动的手、脚的变化。

用什么技法来画速写呢?采用什么工具呢?我自己曾经用过了各种各样的工具，诸如铅笔、炭笔、钢笔、毛笔、竹笔、腊笔、炭精棒、海棉芯、圆珠笔·.····等。我们体会是:根据不同的情况，你自己熟悉使用什么笔，而且又确是最为方便的，那就用什么笔。比如在画室里，我多用毛笔;在会务期间，我多用圆珠笔;出外多用海绵笔及炭笔。又有一个时期，我热衷把钢笔笔尖压扁来用，但过了一段时间，又觉得画出的扁线不过稳。后来，又有一个时期喜用木炭，画粗细浓淡的变化。近年来，我就只用海绵笔了，原因是不受天气影响，不用吸 水，更不怕掉水，而且较为流畅。当然，绝非说这种工具是最好的。我说的是可以不断地变换各种工具一一但以自己用起来顺畅，带起来方便为原则。至于怎么画，是用线呢?还是有明暗呢?抑或浓淡呢?······都可尝试!不拘成法才有可能自成一格。画速写时，我曾有如下的体会:

   别急于下笔，先多看几眼!看物象其实就是画一是画的另一方式而已。要养成不用手画而用眼画。动手画之前多看一会儿，看它的“起步”;看它的“节奏”这样你就知道画什么了。

  怎么画是从画了以后开始的。看点技法书，自然是有益的。但是，还要动手画，不间断地画。只要动手，就有收获。有优点，自然增强信心;有缺点那就继续改进。就本质而言，画者的一生就是改掉缺点的一生。

  不要用橡皮，不要起稿，不要用辅助线。记住，老是用救生圈学不会游泳。任何一次作画，都不是为了不出差错才画的。改好它,才是画。与其说画完,倒不如说是改完。要备有像小衣袋那么大小的本子，亦要有四开大的本子。小的本子可使你时时“磨刀”;大的本子可使你“胆壮气旺”。

速写是一种随时随地“理解”物象过程的记录，只要是真正的随时随地，才有可能真正地积累和提高。一月一次,或一年数次,吊儿郎当式地速写,是不会锻炼出高手的。

  速写自然要速，而且一开始就要速。说先从慢写开始，只是因为速写与写生的区别惟在快慢而已。其实，速的关键在简约,速的开始就在于能否简约。说真的、一开始就应该要求自己简约。

人能够与几个朋友一起画，效果总要好些，兴致总会浓些。看看人家画得多好，你自己即刻就有了继续奋斗的要求一一尤其是画同一物象时这种感觉更突出。

人画了一个阶段，适当地停一下，找些自己喜欢的速写名作，即使是印刷品也好，临它十张二十张，静下心来研究一下技术问题，收获总会是明显的。

捕捉活的物象来作画，自然十分有意思。但夜晚独处一室，又怎么办呢?就找些好画报、好照片，用速写的笔法，用速写的方法，画它几百张!要注意，一定要把静止的画面当成活动的一一死画活临。这样，既不浪费光阴，也会有长进。

  每过半年或一年，就要检视自己的速写。这时如果你感到难为情,则是进步了。反之，如果你总觉得自己五年前、十年前的几张速写，是那么有意思，则可以肯定:你的艺术实践，实在是有不足的地方。

相对地，在某一时期内集中画--类物象，会使成绩巩固。比如最近画动物，就画它ji几个月;最近画风景，就画它几星期·····。

人不要老是画熟悉的物象，要经常画些不很熟悉的物象。人家夸你的要少画，自己画不好的要多画。

  如条件好，可备个相机、拍一些照片，物象的结构、色彩将有助于你的理解、消化、积累和应用。完全不用相机，未免辜负时代的惠顾，只靠相机，则又有点不大珍重艺术的美誉了。

说到头来，还是画吧!热爱艺术、热爱美的火焰是永远不会熄灭的!

一九八五年八月二十六日于味湖小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