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湖
江南烟雨，乌镇水多。
2011年雅达健康产业园在乌镇白马墩村初建时，这里湖泊湿地，交织错落，对于筑楼经营者而言，一般的做法是填湖取地。而蒋建宁董事长不同，他是浚河扩湖，不仅是浚河，是引水造河，在白鹭湖湿地的延展处，硬是挖了条宽阔的内河，成为雅园、达园的分界河。有一天蒋总让我给这条河起名，我起了个名：待河。待河注入白鹭湖，湖内常有纷飞的白鹭。雅达园区有白鹭湖，白马湖，两湖一河。
有河就得有桥，待河上的石桥称为银龄桥。如今，晨昏变换，花木应时，桥上已有桥上的风景。
吴大羽美术馆就建在银龄桥边。这是一块15亩的原生湿地，距白鹭湖不远。经建筑师张永和先生设计，吴大羽美术馆已经投入建设，一年后将屹立于银龄桥边。
还要说河。吴大羽美术馆充分尊重了这一江南湿地的环境，受吴大羽“第一百零一世界”的理想和卓越的时空观念的启发，把水的天分发挥到了妙处，除了美术馆内“水院”的设计营造，还进一步把待河延伸分流，又挖土成渠，使待河能够环绕美术馆场地的外沿，为美术馆造境。
不仅是河。在美术馆的前广场，还要拓宽待河，再挖出一遍水域，直挖出一个小内湖，形成一个湖的景观。这样，站在银龄桥上，是穿过湖水看场馆，站在美术馆前，则是一片水的浪漫。感谢蒋总，完全支持了设计师的意见。
我常漫步于桥上，也常观看有河湖的效果方案。这一次，我主动为这个将开挖的内湖起了一个名字：伴湖。
伴湖，从泛义看，伴侣的伴。吴冠中先生写有一幅书法，伴侣，我印象很深。雅园是是健康生活的宝地，伴，伴儿，伴侣，自然是美意。湖是浅月状的半湖，半同伴，也取了谐音，化为祝愿。
我再说自己的内衷。这个伴湖，我想献给吴大羽的夫人寿懿琳。
寿懿琳的名字，人们几乎都不知道，连吴大羽也只是近几年才逐渐知名，谁会知道她呢？
“我有理由崇敬我的夫人，
她才配做渊明的妻子，
万金不看一眼。”
这是吴大羽手稿中写的一首自读诗。陶渊明的妻子，距记载，“其妻翟氏，亦能安勤苦，与其同志”（选自《宋书·陶潜传》，吴大羽赞美自己的夫人，自称不比陶渊明，却把自己的妻子比作翟氏，这如果不是对夫人寿懿琳刻骨铭心的爱，是不可能这么说的。
那么，什么是“万金不看一眼”呢？
寿懿琳1909年出生于浙江绍兴。父亲寿拜庚是绍兴走出去的留日学生，他的同学中有后来成为福建省主席、上海市长和台湾省长的陈仪（字公洽）。陈仪发迹后，寿拜庚帮他理财，经营福建银行，上海台湾银行，自然有家财万金。1949年，寿拜庚乘船随国民党大员撤离大陆，父母大人自然希望独生女儿和女婿一家一起到台湾，并许诺万金，但是吴大羽夫妇决然不离开大陆。这就是“万金不看一眼”的来历。
美丽的大小姐寿懿琳19岁，也就是1928年考取了杭州国立艺专国画系第一届学生，这是当时的青年子弟的时尚吧。西子湖畔，寿懿琳遇到了比他大六岁，才华横溢的西画系主任吴大羽，据说是经同是绍兴人的吴大羽的老师张聿光介绍，他是寿拜庚的朋友，寿懿琳与吴大羽坠入爱河。结婚前和结婚后西子湖畔的一道风景，就是名教授吴大羽带给少女寿懿琳一束鲜花，令多少学校的苦学生艳羡。寿懿琳随丈夫做了家庭主妇，辍学了，他们很快有了两个孩子，崇力与崇宁。
世事变幻。如果不是日本侵华，吴大羽会安稳做一位名教授，不会离开国立艺专教职而迁徙流浪回上海。如果不是政权更迭和政治运动，吴大羽也或许会安稳作画持家。但这一切都变得不可能了。画家吴大羽的性格是强硬的，而生活能力却是疲弱的，支撑这个家庭的责任落到了夫人寿懿琳身上。寿懿琳开始支撑着丈夫和儿女的生活，她靠她的爱情、母爱、乐观、劳作。
有一幕记忆，文革时，吴大羽在下放劳动时伤了腿，瘦弱的寿懿琳背着丈夫回家。英雄落寞，伏在妻子背上的大羽，不知是怎样一种情感。
画家妻子，其实为画而生。寿懿琳是吴大羽作画的陪伴者，往往也是第一个观众，甚至是唯一的观众。吴大羽一生留下了大量的作品，都是不签名的作品。说起寿懿琳的贡献，是抢下来了这些作品。吴大羽作画的目的，是不停地求索，画不签名，也永远画不完。如果不是寿懿琳总是收起了那些画完的画，又换上新画布，吴大羽会一直画下去，直至把画画得面目全非，这是吴大羽能留下许多作品的原因。
吴大羽留下了6000页手稿，也是寿懿琳收起了这些手稿。
吴大羽的作品在他去世后没有遗失，得到了完整的保护，正是源于寿懿琳和女儿吴崇力、儿子寿崇宁对其艺术的信念。
寿懿琳活到2004年，活了96岁。据子女讲，她最后的眼泪，是听到了丈夫吴大羽100周年，上海美术馆做了他画展的消息，在床上躺了几年的她，眼泪从她的眼角溢出来，她的使命结束了。她终于可以离去了。
寿懿琳是浙江人，吴大羽是浙江的女婿。他们的故事，还有许多可以讲述。对吴大羽而言，寿懿琳无异于他的爱神。
寿懿琳的书法，规整俊秀，有刚强沉静的气度。吴大羽美术馆存有她多封书信和小字书法，将来可以展示。
再说伴湖。在吴大羽的美术馆前，能有这样一湾湖水，陪伴他的艺术，映射他的人格，见证作品旁的一切，这就是“伴”。对于后来的人们，或许有心人会从这里得到某种回味和感动。伴湖无语，湖水是爱的力量。
爱，比作品，比艺术重要，我坚信着这一点。
李大钧
2018年3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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