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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康路,迷失在田子坊和日月光中

我在打浦桥一个小区,住了16年。小区侧门,朝向泰康路。所以,我大概可以算泰康路上的老人了。

泰康路是一条很短的马路,只有400多米。东到徐家汇路,西到瑞金二路。当中只和思南路交接。我是看着这条街,从马路菜场,变成“小龙虾一条街”,再变成“酒吧一条街”,然后有了地铁,有了网红景点田子坊,有了日月光。

这16年,我经历了很多,泰康路也经历了很多。

我家离田子坊,只有50米的距离,但我至今只去过两次。这是一个在互联网上红透了的景点,据说在上海排名前20。恕我眼拙,我日夜待在田子坊的边上,没有看出它的美丽。

昨晚我散步消食,看到泰康路上一字排开,开出了3家美容美发店,不禁觉得好笑——开在这里,真有生意吗?反正我是不会去的。我理发的据点,在大约600米开外,马当路一处等待拆迁的棚户区内。精明能干的钉子户H师傅,已经认识我10多年。剃一个板刷头,外加头部按摩15分钟,收费20元。每次我都给30元。

我和H师傅之间,有一种默契。有一次我在九亭,头发长了,还是开车到马当路剃头,来回90分钟。

就像我去日月光吃饭,一般都在B2层解决。我觉得那么多的饮食点凑在一起,这一顿饭,就有了集体主义的乐趣。比在在日月光4、5楼的包厢里吃大餐,更显得高贵而有烟火气。

我还是怀念以前的泰康路。

那个时候,泰康路上没有景区限流,没有停车场入口,没有地铁9号线入口,没有地底下的轰隆声。没有台北纯K,没有灯红酒绿。没有那些微醉的男女,没有肠梗阻般的交通。

那个时候,田子坊的租金还是现在的十五分之一,房价是现在的十七分之一。

那个时候,我只有20多岁。

1

2002年的6月,凭着一张报纸上只字片语的房产广告,我赶到思南路泰康路口。咨询处什么资料都没有,只有一份楼书。我拿在手上看着,突然背后一个阿姨大声说:“我要买就买后排的,靠近泰康路的房子,谁敢要?”

我敢要。

这个小区的房子定价蛮奇怪的。60平方米的房子60万元,80平方米64万元,100平方米70万元。我咬咬牙,想着反正差得不多,就买100平方米的房子。既然面积大了,那就不能考虑楼层和位置了。我毫不犹豫选择了靠近泰康路的房子。

当时的泰康路,在我看来,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小马路。每天早上,会有菜贩在马路上摆摊。每天晚上,路面总有一大堆菜皮垃圾。两边的店面,低矮而平整。

在泰康路对过,有一家店面很小的快餐店,卖的盒饭很好吃。我的晚饭经常在那里解决,一块大排一份青菜一份米饭,大约也就是6、7元。粗略记忆,我当时一个月的收入是3000元左右。这家快餐店味道虽好,但老板娘有点刁钻。像我这样的常客,有时候添米饭,还要另收1元钱。

陈逸飞、尔冬强们,应该是从1998年起,陆续搬进田子坊的吧。恕我孤陋寡闻,2002年时,我甚至还不知道家边上有个田子坊。我是在2004年前后,在一个工作场合认识陈逸飞的,那时候距离他离世已不到一年。我在前几年,才又在一个工作场合,见到尔冬强,我觉得这位同志低调而有气场。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田子坊这个名字,是黄永玉起的。据说,《史记》中写,中国古代最长寿的画家,叫田子方。黄永玉加个“土”字旁,就成了这个弄堂的名字。

租金便宜的时候,田子坊大概是很有艺术氛围的。我看过不少资料里写,当时田子坊的画室、书屋、沙龙、工作室等,引领着整个上海滩的艺术潮流。但是你知道的,田子坊说到底是一笔生意。艺术一旦遇上生意,基本上就是秀才遇到兵。我听说的是,租金从十几万一年,涨到30多万、50多万。搞艺术的人,怎么敌得过冰冷的柴米油盐呢?于是,田子坊就告别了艺术的开端,开始浓重其商业味道了。一楼的房子租出去有市场,二楼的有时租不掉,于是就有居民表示不满的横幅出来了。这时候我们才知道,其实田子坊就是一个民居。

2

泰康路靠近徐家汇路,是电力的一个什么机构。

大概两年前,有读者投诉到“夏令热线”,说这个机构门口亮着一盏强力探照灯,照向大门外的道路上。开车者每次经过,都要被晃得睁不开眼。投诉到其他地方,电力机构态度很牛,坚决不改。所在街道回复:探照灯设在厂区内,没办法管。

这个机构我常路过,倒是没有“睁不开眼”的感觉,这可能因为我开的是桑塔纳,而且不太走夜路。不过,据前往采访的记者说,在晚上这盏灯确实刺眼,不安全。果然,报道出来后第二天,电力机构主动自己改了。读者激动地打电话来,要感谢记者,还要送锦旗。资深记者笑笑,这么小一件事……

大概从2006年开始,我参与“夏令热线”13年。这个市民品牌的口碑,就是一件小事一件小事累积起来的。

泰康路曾经是“小龙虾一条街”。这个描述,在任何历史材料里,都是没有的。只有我这个亲历者有印象。

大概在2004年、2005年的时候,泰康路上有不少小饮食店。有一个月,我当个有心人,把街头街尾的5家小龙虾店,吃了一遍。没有一家难吃的。口味不像现在那么重,十三香是真的香。那个时候,宝山有小龙虾,好像叫“大胡子”,寿宁路应该也开始火了。但作为一个吃货,我要说的是,泰康路的小龙虾,真的好吃。

然后,感觉是一夜之间,泰康路成了“酒吧一条街”了。我大概可以理解,因为酒吧总比小龙虾赚钱嘛。我曾经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卧底”上海一家顶级夜总会,采访了很多人。后来东西没写成,我却知道了一个“第二瓶法则”。

像一般的小酒吧里,一般都鼓励你洋酒配绿茶或雪碧喝。一来,当时酒商进洋酒,是要搭配绿茶或雪碧的,不配着喝,他卖不掉。二来,掺杂了饮料的洋酒,喝起来口感好,就不易分辨出真假的。

所以,如果一群人头脑清醒地来到酒吧,一般第一瓶会喝到真洋酒。等舌头麻痹后,基本上就要喝到假酒了。当然了,如果你们是醉醺醺的“第二摊”,那么,开头就要喝假酒了。

“酒吧一条街”,对房价的助推力是惊人的。我记得有一个中介,在电话里声嘶力竭地说:“你为什么不卖?你买进70万现在已经200万了,你还想涨到哪里去?”

入夜,居住在泰康路边,是有被吵醒的危险的。一来,酒吧的“低音炮”撼动人心,总觉得房间在颤动。二来,年轻人酒后易惹事,常常在泰康路上上演全武行。半夜,狭小的一条马路,警笛声、打骂声、音乐声,声声入耳,形成了一个世纪初颓废情绪的小环境。

3

田子坊一年比一年火,地铁通了。

9号线打浦路站1号口,出来就是泰康路。有了地铁,居住在家中最大的感受是,地铁列车开过时,会有隐隐的颤动。小区业委会曾就这个问题反映,得到的第三方验证结果是“安全”。

后来我采访上海中心,知道它的高层,风速大时摇摆要超过几十米。原来,高层建筑物不怕抖,不怕摇,抖也能抖到平衡。

小区附近通了地铁,按理说应该开心,不过据说小区有些业主不开心,理由是“再也不能闹中取静”了。我觉得这就有点矫情了,说到底,上海如果没有地铁,就不会是现在的上海。更何况,通了地铁之后,房价又涨了。

日月光起来了。这栋楼的定位,出现过变化。一开始是中高档商业,新鲜劲过后,就显得萧条。好在转型及时,开成了“美食大集合”,从此聚拢无数人气。

我是看着日月光一点一点起来的。它的繁华,直接影响着泰康路的交通。很多个晚上,我和朋友从台北纯K走出来。我步行回家,他们走到瑞金二路上打车。那时候泰康路瑞金二路口,有一个馄饨摊。深夜吃一碗馄饨,喝一口洒了胡椒的汤,温暖了身体也温暖了灵魂。

日月光一直在发展,它和对面的田子坊,似乎形成了良性循环。一个很大的特点是,节假日期间,泰康路要交通管制,而田子坊似乎一天到晚在限流。

我的父母从我家出发坐地铁时,常常要路过一家“喜茶”店。无论是早上还是深夜,那里总是人头攒动。父亲虽然年过70,却有着强烈的好奇心。“这里到底在卖什么?这个茶到底什么味道?”有一次,父母排了40分钟队,买了两杯“喜茶”。母亲很喜欢喝,父亲喝了一口:“这是什么玩意儿!”

泰康路上的日子,真的过得很快。一两个月前,泰康路有一家老店关门,互联网上似乎有点响声。我倒是觉得,老的未必就是好的,离开有时候是一种解脱,有时候也不过是一种借口。时间的意义在于,它可以令空间变得狭窄,也可以使空间更加久远。关键在于,你如何看待时间。

4

泰康路上,有几个地方值得一提。

一是泰康菜场。本来这里是一家联华超市,搬迁后就改造成了菜场。菜摊搬进泰康菜场后,菜价贵了一些,但菜贩还是那些憨厚的面孔。每次工作累了,我就喜欢到泰康路上走走,走到菜场门口就进去了。有时买几个菜,有时就是走一走。我会烧的很多菜,都是泰康菜场里的“小宁波”、“小苏北”教我的。有时忘了加老抽,有时忘了加盐,但总体还行。

二是“国大药房”,一般是24小时营业。晚上的时候开个窗口,可以应急。我印象中,有过深夜去买药的情况,也还买得到。这个药房常常让人有上世纪“星火日夜商店”的感觉,很靠谱。

三是思南路口的“吴越人家”。我在这家餐馆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一度,“吴越人家”边上有两家报社。媒体人聚谈,往往就约在这里。素食者,点一碗罗汉净素面,就很好。酒肉相会,那就点上一大桌浇头,配点黄酒,也是魔都的一个下午。记得有一次,我在“吴越人家”约在三挡人见面。早上一碗面,中午一碗面,晚上一碗面。三桩事情谈得很开心,就想到了杜月笙说的,人面、情面和场面。

“吴越人家”现在已经没有了,可惜了。

泰康路近徐家汇路,有一家米粉店。这家店的炒米粉很好吃。我有一次在店里遇到一个酒徒,信手写下了下面的文字——

小店酒徒

炒米粉店小,只有3张桌子。我就坐在一中年男子对面。

其实一进门,我就注意到他了。也很难不注意到他。他面前两瓶56度的红星二锅头,1瓶空了,1瓶还剩一半。1瓶酒1斤,店里卖25元。

“好酒量!”我搭讪了一句。中年男子有点羞涩:“解解乏,解解乏。”这人穿着朴素,但不破烂。面前一小碟酸笋,一小碟咸菜。酒倒在一个小玻璃杯里,一次一杯。

炒米粉上来了,我低头吃,中年男子突然问我一句:“汤米粉和炒米粉价格一样吗?”“一样啊!”“老板,给我来一碗汤米粉……再来一瓶红星!”

好家伙,这可是超过2斤白的酒量啊。男子看我惊讶,笑着说:“我喝酒是这个习惯,前两瓶先刺激刺激,第三瓶慢慢喝。”

“最多喝过多少?”我问。

“那可记不清了,老家喝的是玉米酒,喝起来没够。”

店老板怕男子喝醉了,要他先付账。男子掏出一张100元,找到手里8元。

一边吃米粉,一边听男子聊。老家是南通的,到上海来打工,这几天在帮人装修,一天工钱350元。住处就在小店附近的弄堂里。“宿舍没有网,没有电视机,我也就喝点酒!”

“每天喝?”

“一周一次吧。”

.“一次三瓶?”

“最多三瓶了,也没人陪我喝,要是在老家,一顿能喝一坛子玉米酒。”

一坛子玉米酒,有多少?

我很快吃完米粉,起身和中年男子打了个招呼,看到他那一小碟酸笋,还剩二分之一左右。而第三瓶酒,已经喝掉三分之一了。

坐上我座位的,是一名大概20岁出头的蓝衣女子。男子端正了表情,继续喝酒,每喝一口,喉咙里发出满意的喘气声。

走出店门,听到他又在说:“老板,给我一个荷包蛋!”

5

泰康路这条马路,已经有93年的历史了。

在过去16年,这条马路经历了很大的变化。从安静的平凡,到喧嚣的尘世。如今的泰康路,像是一幅混合了各种元素的印象派画作。从不同的角度,似乎能看出不同的东西。

但总体而言,我觉得这还是一条小资的马路。如果不赋予它太大的意义,太重的责任,那么,它还是可以承担起“市中心一条小马路”的职责。但自从有了田子坊,有了日月光,泰康路就有点迷失了。至少,它的生活气息失去了。就像一个村里长大的少女,浓妆艳抹之后,失去了健康的脸色。

也罢,人世间的事情,本来就是这样的。你如果不能改变它,那就只能学着接受。

我对魔都地理的某种乐观情绪是,不要试着去改变一切。老的未必就一定好,新的也未必一定要遭到唾弃。时间的力量和缺点,一样突出。有的时候,你只能告诉自己,历史是不能复制的。只有在喧嚣之中,你才会理解安静的意义。只有喧嚣让人产生思考,安静才得以更加久远。

你瞧,泰康路边上,不还是有一条思南路吗?

图片来源:文汇网 新民晚报 东方网 去哪儿 搜狐网 大众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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