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老老师

－－作者：爽

庄老老师是爸爸上大学时的系主任，爸爸说那时候他们不比现时人那么油滑，没有人叫什么主任呵庄老呵的，师生都称他庄老师。我们这些学生子女，就多加一个老字，称他为庄老老师了。

小时候我想像不来庄老老师是怎么教爸爸他们的，只听爸爸说，师生上完课就一起打球跑步。爸爸的网球是大学时代学的，后来我见过他和庄老老师的前助教徐伯伯打过；听他说在师范学校教书时，校长李伯伯也曾和他一起打网球。可见他们大学里打网球是一种风气。篮球、游泳、跑步甚至骑马，都是他们大学的课外活动。此外，大家都打太极，我爸说学校体育是中西合壁，太极拳和太极剑都在必学之列，教的是一派掌门人。我后来所见，我爸的师友无一不是太极运动的坚持者，坚持一辈子。可见他们在学时，太极师父对学生影响之深。他们除了自己求学，爸爸和徐伯伯还参与开办了平民夜校，让广州市民工余可以认多几个字，可以写信看报记账。所以上夜校的人非常踊跃。我爸毕业后庄老老师回家乡，任教于杭州的浙江大学。

我爸工作后一直在两广的师范学校工作，抗日战争中学校向大后方撤退，有一段停留在一个小镇上几近两年。那个时候，浙江大学也南下到了这个小镇，我爸的校友因而常与庄老老师往还，师生关系更胜从前，为什么？学生们多已婚，有了子女，来往的人数当然大于双倍了！

庄老老师此时有二女一子，两女已上大学，而由于生活环境不安定，幼子是庄太太在家自己教育的。但住下来之后，庄老老师想给孩子一点传统礼仪的教育，要为他办一场开笔典礼，邀我母亲做他的开笔启蒙先生。不久浙江大学继续西迁，父亲从此未再见过他的恩师。

一九五零年代，我父母听说庄老老师夫妇随长女南来，一度在槟榔屿(槟城)的韩江中学任校长，那个时候甘地校长也在槟城，父亲曾说好可惜，两位中国教育界的前辈被困在一个小城，不知何日方能重新施展他们所长和抱负呢？

甘地校长曾经有过消息，说南洋华人有望于新加坡建立一所华文大学，名字就是”南洋大学”。从前的南洋华人子弟，要上中文大学，只有回中国一途。1949年后有人去台湾升学，有人去大陆。台湾的固然可以回家度假，毕业还可回来南洋各国；但去了大陆的子弟就不能回头了。所以建立一所华文”南洋大学”，是华人父老殷殷期盼之事。有人亟望庄老老师能做南洋大学的首届校长，看来老师本人也乐观其成。甘地校长还提过，战后庄老师也曾经任过联合国驻巴黎的教科文组织专员，然而入长南洋大学，后来没有成事。首届南洋大学校长是林语堂，林语堂做不够一年也请辞了。一九六零年代中，庄老老师的前助教徐伯伯托人问我爸有否庄老师的消息，说是高等教育部有个副部长，开会时向与会者询问可知庄老师的下落，说中国的高等教育还是记念庄老师一辈的功劳的……我爸立即为此在新加坡的报纸登寻人消息，不久坏消息传来，庄老老师已病重，到一九七零年代逝世。

文化大革命中徐伯伯在中国死去活来。1980年代，徐伯伯又托人告诉爸妈，政府如今改变了政策，把庄老师在浙江杭州的居所发还了，现在必需有关人员去接收，问爸妈可否找得到庄老师的后人。我爸又为此动脑筋，他们当时住在香港，就托一位过去的同事，现在来往香港新加坡的生意人帮忙。不料巧上加巧，这位生意人到新加坡驻香港专员公署办事时，他和接待他的一位年轻长官谈及寻人，那人多问了几句，伸出手说，先生，你找的正是家母，庄老是我的外祖父！我父母即将要到香港来，届时他们和你的朋友会面吧。

过了一个多月，我父母收到通知于某天中午和庄老老师的长女夫妇会面。他们是旧日相识了。当年浙江大学和父亲所在的师范学校同处一小镇时，庄大姐是浙大学生，她的未婚夫是从马来亚回中国升学的侨生，也是浙大学生，(现在可是多年夫妇了)。庄家二姐三弟都去了美国上学，三弟是我妈当年的开笔弟子，他成了一名医生……父母亲把徐伯伯的信件和地址交给他们，请他们自行联络处理房屋之事。

一九八零年代，我父亲曾到广州探望徐伯伯，徐伯伯当时已卧床多月，言语困难，庄老老师房屋的事情不知办得怎样了亦未及询问，不久徐伯伯亦去世。

忘了说，庄老老师是中国早期到美国的留学生，在清华大学毕业后去纽约哥伦此亚大学、普林斯顿大学攻读教育与心理学，先后取得博士学位。

2011年9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