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老大，天使老二》发表一年了。这一年来，因为做这本书的营销，我参加了一些孩子教育相关的演讲和讲座，包括线上线下的，北京的和外地的，硅谷也讲了一次。我还做了相关的“得到”精品课。可以说一年以前这本书出版的时候，我主要是从我个人的经验来看待教育的，主要想写写自己两个孩子的故事。在这一年中，我看见了许多其他孩子的成长过程，听到了不同家长的问题，并试图解答这些问题。这个过程让我走出了自己，扩大了眼界。
在这个仿佛充满了变化和机会，又仿佛酝酿着动荡和不安的时代，“焦虑”，是贯穿家庭教育的主题。
在有一次演讲会上，一位听众朋友说：“我的孩子有好多问题，他特别不听话！”
我问她，“你的孩子多大？”
她说：“十一个月。”
大家都笑了。十一个月大的孩子本来就不会听话，可这位家长是认真的，她觉得孩子已经有很多问题，不按她的想法去做，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今天我就给大家简单总结和点评一下一年来我看到的“家长焦虑图”。
我从几个维度来讲：第一个维度是时间，从眼前的焦虑到未来的焦虑；第二个维度是技能，从学数理化到培养领导力的焦虑；第三个维度是教育制度，从公立学校到私立学校到国际学校的焦虑。
先说时间的维度。在时间维度上有两个大的集中的焦虑点，一个是眼前，一个是孩子长大后的未来。家长们的问题一半是短期的眼前的孩子学习或者行为上的问题。比如：如何让孩子好好做作业？电子产品要不要让他玩，怎么控制？孩子要不要学奥数，上不上补习班？第二类的问题，是很长远的问题：孩子怎么上名校？现在社会发展很快，孩子将来怎么在社会上有一席之地？怎么让他学现在最流行而将来最赚钱的专业？
大部分家长不太看得清从眼前到未来的通道。比如一个孩子5岁，他是否要开始学小提琴？家长让孩子学琴主要有眼前的原因：其他孩子们都在学乐器了，我的也学学吧。或者是长远的原因：孩子能成为音乐家就好了。这两者之间的地带是比较模糊的，但是大部分的孩子，就是落在这个中间地带。有的家长说，学乐器是为了增加音乐方面的兴趣和熏陶。那么，是否一个更好的方法是每年带孩子看几场音乐会？还有的家长说，不用成名成家，将来自娱自乐就行了，那么，也许孩子学个萨克斯管或者吉他，更容易和几个朋友组个乐队？
学音乐，学编程，学奥数等等都是如此。一方面家长和孩子在近期投资很多，身心俱疲，另一方面不是特别能看到近期投资和远期目标的联系。
在我看来，眼前的问题比如写作业的确很重要，因为它们每天都在烦恼着孩子和家长。所以眼前的问题是需要解决的。方法嘛，上网搜一下怎么也找到几十个方法，试试你家孩子哪个奏效。但是，眼前的问题是不值得焦虑的。孩子们都会长大，今天不会的事以后就会了，我们自己最后不都是学会做乘法了嘛？建议家长对眼前的问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心平气和。
至于长远的问题，现在焦虑也没用，比如你的孩子还在幼儿园，很难看出来将来是否能上清华北大。我建议家长把精力放在中等时间维度的问题上，这就是下面要谈的技能。
第一次演讲的时候，为了给大家在18分钟之内讲清楚要教给孩子们哪些技能，我画了这棵“技能树”。一年来一直以这棵树为中心解释教育的目的是要给孩子合适的技能，这些技能的成长帮助孩子们从今天走到未来。
简单解释一下这棵树里面包含的内容：红的这块，我们叫它基础技能，比如说数理化、画画、弹钢琴，包括高等数学、物理，学校学的都是基础技能。这些基础技能很重要，因为它是人生技能的基础。然而这些技能本身是没有直接用处的。蓝色的这些叫综合技能，比如说设计、审美、合作、创造、说服力、项目管理等等，它们是把基础技能组合起来而完成一件事的能力。最下面的这个树干，是成长心态。为了适应新的时代，孩子们需要能够自我学习，他们要能看到机会，看到自己的不足，不断跟上形势。有了这个能力，这棵树才会成长。最上面是身心健康。包括身体健康和乐观的心态，也包括对他人的同理心，还有孩子的自信心、适应变化的能力，韧性等品性。
从技能角度看教育焦虑，首先，大部分家长焦虑的是单一技能，尤其是单一的基础技能，因为这些问题比较容易辨别：学校里考试考不好，孩子这项技能就不行。单一技能的进步和比较也是比较直接的，比如隔壁家幼儿园的孩子可以背五百首唐诗，你家的不能，比起来很容易。
基础技能是重要的，但是绝对不是全部，甚至不是孩子们未来工作和生活需要的大部分技能。家长只焦虑这一部分，远远不够啊。比较少的家长看综合技能，因为它们的好坏不容易判断，它们有时候会在孩子“不务正业”的时候才显现出来。
上周五去了一个圣诞晚会，晚会的乐队就是我们孩子学校的同学们。演奏当然是非常地欢快和高水准，这个学校的很多孩子都是精通乐器的。但是老师告诉我，其实那天晚上整个那场演出，包括节日歌曲的选择，歌唱和乐曲节目的安排，排练，中间的串场，即兴创作，全部都是由十几岁的孩子负责的。
演奏一首乐曲，是基础技能；组织和演出一场音乐会，是综合技能。
家长们会问，“如何培养我孩子的某项技能”？比如，“如何培养孩子的表达能力？” “如何培养孩子的逻辑思维能力？” 在技能增长方面，家长们比较相信 “培训班”：让我的孩子培养表达能力，哪一个表达能力培训班最好？是否有冬令营，夏令营，专门培养表达能力的？
然而，技能的成长不是简单的是和非，会了或者不会，它需要和时间维度结合。技能培养的关键点，在于每时每刻，每个年龄都要培养技能树上全部的技能。孩子从小到大的教育过程，就是从一棵小树到一棵大树的成长过程，而不是先长根，再长下半棵树，再长上半棵树。
另外，孩子不需要是全能的。技能方面家长往往放大缺陷而焦虑孩子的问题，看不到自己孩子的优点。如果你总体上看看那棵树，就会发现往往优点和缺点是并存的：一个爱学习的孩子不一定很喜欢表达，一个擅长社交的孩子未必喜欢坐下来背唐诗，一个体育好的孩子不一定数学还考第一。孩子身体好的时候，父母们总是盯着他们学习，很少会有父母注意到这个身心健康，万一他们健康有点问题，这又变成了世界上全部的问题。
所以，我建议家长常常拿上面整个的一棵树衡量一下自己的孩子，而不是单方面。我们应该心存感激地说：我的孩子健康，调皮，爱交往，自己看了本书，考试也及格了。感谢上帝给我这么好的一个孩子！
第三类我被问到的最多的问题和困惑，仍然是“东西方教育”开始的话题和初衷：到底哪种教育更好？
这一年来，我对公立学校教育有了比较多的了解，公立学校家长的的焦虑，很多是因为父母的认知已经超越了学校能够提供的基本教育，然而学校，老师，课本，教程等等有点跟不上现代教育的需求。另外，公立学校的竞争范围过于狭隘，往往在同学之间，家长同侪压力（peer pressure）过大。许多父母只好寻求外面帮助，但是外来的帮助往往是一块一块地缺什么补什么，校外教育并不能比较完全地教育好孩子。
反过来说，私立学校，双语学校，国际学校，当然也有各种各样自己的问题，从师资流动，到课程安排，到文化缺失。更令父母焦虑的是前途的问题，就是孩子将来是走高考这条路留在国内还是出国，什么时候出去，出去又怎样了，这点上很多父母都非常犹豫。
在海外，国际教育包括美国教育也受到科技人才培养不够给力的冲击，开始对他们重文轻理的教育反思。人工智能的发展也掀起了对未来的恐慌，尤其是在对技术并不了解的圈子里。
其实，这世界上没有最好的教育，只有对你的孩子更适合的教育，或者你选择的教育。在这方面，我给大家两个大的建议：
1. 在你的孩子不可能什么都拥有的情况下，请做出选择。
如果你的孩子是个天才，那恭喜你。如果她只是个普通的孩子，她不可能什么都好，什么都有。我们首先要放弃掉孩子什么都要占着的这个想法：既要英文好，又要中文好，然后又要数学好，既不想要放掉国内的传统文化，又想上美国的藤校。试想问我们自己都是三头六臂什么都会的吗？我们有多少人真正同时精通东西方文化？就算如此，当我们选择生活在东半球，是不是就不能生活在大洋彼岸？
我觉得父母需要放弃一个心目中完美的孩子的想法。甚至于我觉得，很多父母自己都没有办法用真正的语言和文字来描述这个完美到底是什么，他们只是觉得孩子有缺失，不够好。是这个虚无的想法给有选择的父母和孩子造成巨大的焦虑。
2. 当你做了选择，要看到你得到的，而不要总是担心失去的。
和第一点相关，一旦我们帮孩子做了选择，就不要后悔，不要觉总是想到自己放弃了什么。比如说你让孩子快乐教育，那他可能就放弃了在班上当第一名的机会；如果你要是强迫孩子学习，他可能就放弃了他幼儿的天性。
很多教育的焦虑是来自于父母做了选择，可是总是看到失去的那部分。所以呢，在任何时候我们都是不满足的。反过来，接受我们的选择和现在的孩子，在任何时候我们也可以都是满足的。
一年来我看见了海内海外各个年龄阶段的家长多方面的教育焦虑。大家都希望寻求一个“解”，或长远或短暂，什么是化解这些焦虑的良药？我想，也许我们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切入，回答下面这个问题：在孩子教育上我们做对了什么？这是“东西方教育”接下去会探讨的话题。
END
东西方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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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八年十二月
诸葛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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