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羽，字仪卿，一字丹邱，南宋邵武人；诗人、诗论家。其先祖世居华阴，唐末五代时，始祖闰远使者，随王潮入闽，择居莒溪之上。严羽家临莒溪，地名严坊，沧浪之水出焉，因自号"沧浪逋客"，而世称之为"严沧浪"。其为诗宗盛唐。
一．从军十年归，兄弟诗名起
1、严羽生年与早年经历简析
严羽生年，唯《闽北历史人物》[i](以下简称《人物》)有记载，然而该书既以为严羽生年为"1203年"，又称严羽"39岁受命持兵去解扬州围"，则自相矛盾。——据《宋史纪事本末·蒙古连兵》[ii]载：淳佑五年(1245年)七月，蒙古"掠淮西，至扬州而去"。若严羽时年39岁，按惯例以虚岁计，则应生于1207年。
严羽为人，于粹温中有奇气，好结江湖间名士，重名节，秉性忠耿。不屑仕进，勤学好剑，文武双修。少年时，从游于包恢门下。包恢号克堂，包扬子；仕于光泽县，《人物》以为"光泽县学教授"，《闽书》[iii]作：嘉定中(1208-1224年)任光泽县主簿。《人物》又谓：包扬"受学于朱熹；故羽为朱熹的三传弟子"。
严羽年稍长，即嘉定十二年(1219年)前后，与弟严仁，随父、祖从军于西北玉门等地，历时近十年。绍定初(元年为1228年)，与弟严仁同归乡。
2、严羽与江湖诗派
严羽于绍定初归乡而不仕，然其忧国爱民之意，每见于诗。自归乡之后，与弟严仁之诗名大起。
南宋绍定元年至嘉熙元年(1237年)这十年间，在邵武形成了"盛传宗派，殆与黄山谷(庭坚)江西诗派无异"的江湖诗派。其核心人物就是诸严群从、杜氏兄弟等，时有"三严二杜"、"九严"等称号。——所谓"三严"，指严羽、严仁、严参。所谓"二杜"，指杜东、杜耒兄弟。而"九严"之称，则指"三严"合严肃、严岳、严必振、严必大、严奇、严若凤。"九严"皆以布衣成名。诸严之中，另有严半山(其名缺失)和严粲，"九严"均布衣，若合严半山、严粲，则共"十一严"。严半山与严肃、严若凤并称。而严粲则因举进士为官身，故未与"三严"、"九严"之列。
江湖诗派的其它诗人还有：上官伟长，号阆风山人，与严羽友善。吴梦易，字潜夫，其诗派出严羽。朱正中，字叔大，号力庵，官至通守；子汝贤，有诗集行于世。黄裳，号则山，有诗集行于世。赖谊老，字希贤，号南溪；本姓严，出为赖氏后；为文慕严三休(即严参)而步骤之。以及严羽《答出继叔临安吴景仙书》[iv]中提到的：吴景仙，名陵，有诗名[v]。还有赖均，字仲秉，尝集郡人诗，名曰《碧环风月》，又着有《素王世纪》等书。赖铸，字成之，号竹庄，赖均族人，亦有文名。
邵武江湖诗派，一直延续到宋末。这与诸严既有理论又有实践，是分不开的。不过，江湖诗派这些诗人本来散居各处，而且多数人社会地位不高；要想成为实际的一个诗歌流派并不容易，但是，他们的诗歌成就、诸严等一批诗人的形成群体以及历史这一大环境，所共同造就的江湖诗派，得到当时一个"儒商"的重视，将他们的诗作汇集成书，从而使之与江湖诗派一同青史留名，影响后世。这个人叫陈起。
陈起字宗之，号芸居，钱塘人；是书商，又兼写诗。他将江湖诗人的诗作汇集编成《江湖集》，"江湖诗派"因而得名。陈起所编《江湖集》(又名《中兴江湖集》)九卷，主要收录南宋中、后期诗人之作。大约出版于宋理宗改元宝庆的这一年(1225年)或稍早一点。其后，又有《江湖前集》、《江湖后集》、《江湖续集》等陆续出版。陈起《江湖集》出版不久，即遭莫明其妙的禁毁；而禁毁《江湖集》之魁首，就是时相史弥远，据说其目的是借此打击政敌。后世将以上诸集合而成《江湖小集》和《江湖后集》，见收于《四库全书》。
3、严羽诗纪时事
绍定三年庚寅(1230年)，咸丰《邵武县志·寇警》[vi]载：建昌[vii]龚昧"寇"邵武，殿前司裨将胡斌，力战死之；主帅畏之而移营，使"贼"大炽，井里萧然。又载：同年五月，汀"寇"晏头陀等犯邵武。建阳刘纯，字君锡，刘崇之之子，以父荫补官沙县主簿，时调湖北帐干，道闻晏头陀残毁诸州县，迫近乡井；乃归散家财募士，得唐石山义勇一千三百人，号忠勇军，与招捕使陈韡，并力击破之，头陀伏诛。——道光《建阳县志》[viii]作"绍定二年，汀郡盗往来建阳境上"。
严羽有感于此，愤而为《庚寅纪乱》诗，其结句云："感时须发白，忧国空拳拳。"当其时，严羽矫然以鹤立鸡群，而独与同窗好友、光泽李贾相友善。李贾字友山，工诗；寻就任邵武县尉。
王野，字子文，金华人，宝章阁待制王介子；绍定元年，摄邵武县；四年，倅(即通判)邵武军；五年，知邵武军事。初，王子文与严羽论诗不合；这年，天台戴式之，就任邵武军教授。戴式之，名复古，号石屏；至邵武而纳交严羽，闻王子文与严羽不合，因作十绝以解之。由是，严羽、王子文、戴式之、李贾诸君，常共邀聚于望江楼，论诗酬唱。——邵武望江楼，又名三滴水楼。清初更名诗话楼。
端平二年(1235年)，"盗"起建阳唐石，焚麻沙、长坪，由界首至邵武东北分水，以犯邵武境。知邵武军事王野，亲勒兵讨之，直捣其巢，大破之；其魁首自缢死，余党俘戮殆尽。——《邵武县志·寇警》载为端平二年，而其《名宦》、《关隘》则谓"绍定"间。考绍定间自有汀、邵、建诸民起事，姑以《寇警》为是。——严羽就此事作有《平寇颂》诗以纪之。
二．仗剑逐边城，遁踪羊裘客
端平元年(1234年)正月，蒙古(1271年改国号为元。以下统称元)人约宋同灭金国；二年六月，却又败盟，起兵侵宋之蜀汉、江淮，且连岁构兵，使江淮涂炭。对此，居乡的严羽，虽身在草野，未尝不三致意焉。
是时，邵武杜东、杜耒即"二杜"之弟杜杲，历官知安丰；其子杜庶，字康侯，亦从父于兵间。而严羽好友吴会卿，适为杜杲部将，尝邀严羽为军幕。嘉熙元年(1237年)，严羽应邀前往。——同年，元人围安丰，杜杲悉力御之；迁安抚，兼知庐州，进太府卿，为淮西帅即淮西制置副使兼转运使。杜庶则为书写机宜文字。元将察罕，帅兵八十万围庐州，且窥江左。杜杲御之，元人败走，遂北归。是役也，杜杲以功晋兵部侍郎、淮西制置使[ix]。杜庶则迁将作监簿，其后历官司农丞、知和州兼淮西提刑。淳佑五年(1245年)，杜杲已卒；其子杜庶，为知真州兼淮东提刑，进职直秘阁。
淳佑五年七月，元兵"掠淮西，至扬州"。严羽奉命率兵驰援，围解而归。就此，严羽特赋《剑歌行赠吴会卿》，高歌道："雄词落纸走山岳，霹雳绕壁蛟龙随；如何十载困羁旅，此心独未时人知。去年从君杀强虏，举鞭直解扬州围；论功不及骠骑幕，失路羞逐边城儿。"——诗中"去年"的第二年，也就是赋诗的时间，是1246年。若其"十载"视为实数，据此则：严羽此次应邀而再次从军，是在嘉熙元年(1237年)。
景定二年(1261年)八月，时相贾似道，行打算法。直宝文阁，知隆兴府、江西转运副使杜庶[x]，逮系狱，竟坐死。闻者冤之。——军幕严羽，相传在杜庶被害之后，为躲避贾似道株连而离军归乡。如此则：严羽的此次再次从军，前后约十八年。
严羽归乡之后，效行东汉严光而为"羊裘客"，即常年披着羊裘垂钓于紫云台。严羽以此表达他的"叹乱离"，他的愤世嫉俗；这从其诗《送赵立道赴阙》亦可见之，诗云："郁郁驱流俗，悠悠叹乱离；羊裘终隐去，渔钓复何之？出处从今隔，飞腾不可追；济时须俊杰，愿睹中兴期。"——紫云台，在邵武城西。宋嘉泰二年(1202年)，邵武熙春山东麓溪边，建有万年桥桥头堡，俗称八角楼；由桥头堡沿溪西行数十步，有滩名七里濑；滩上有矶，可坐而垂钓，名金鱼台，又名紫云台。——为纪念严羽，八角楼于明万历年间(1573-1619年)改为"沧浪阁"。沧浪阁现为熙春外园一景；阁东立有风水古樟一株，阅尽人间七百多年历史；紫云台边，原亦有古樟一株，惜毁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
景炎元年(1276年。即元至元十三年)七月，右丞相文天祥，开府南剑州，经略江西。——相传，严羽闻之，投身于文丞相麾下。
景炎二年(元至元十四年)秋，宋师溃于空坑，文丞相走循州。——相传，严羽在这次从文丞相抗元失败后，遂避隐江楚一带，后不知所终。其诗亦因此多所散佚。
三．沧浪吟清浊，诗话映丹青
严羽《沧浪诗话》一卷，单行本或称为《严沧浪诗话》[xi]；成书时间最晚应当在端平年间(1234-1236年)。
其一，绍定五年(1232年)，严羽相与酬唱、论诗的几个人齐集邵武，他们是：知邵武军事王野(子文)，邵武军教授戴式之(石屏)，邵武县尉李贾(友山)。严、王、戴、李诸君，常共邀聚于望江楼，论诗酬唱。
其二，严羽作于淳佑六年(1246年)的《剑歌行赠吴会卿》诗，有"如何十载困羁旅"之句，据其所称"十载"可知，严羽此次应邀从军是在嘉熙元年(1237年)，也就是说，严羽必定是在完成《沧浪诗话》之后才应邀前往从军的。
其三，建州魏庆之[xii]编着的《诗人玉屑》，有魏庆之友人"玉林黄升叔旸"于淳佑甲辰四年(1244年)所作之《序》，亦即《诗人玉屑》成书最晚在1244年；而《诗人玉屑》分类收录了严羽的《沧浪诗话》。也就是说，《沧浪诗话》成集必在其先，《诗人玉屑》才有可能收录《沧浪诗话》的内容。
严羽所赋诗，传世仅百四十篇，集名《沧浪吟卷》，又称《沧浪吟》。同郡李南叔，收其存稿成集，不分卷；这是最早的《沧浪吟卷》版本了。元至元间[xiii]，李南叔请同郡黄公绍[xiv]，为该集作《序》；该本后来又称《沧浪吟集》，也有将之分作二卷者。——《黄公绍序》称："今南叔李君示余所录《沧浪吟卷》，盖仅有之者，俾余序其篇首。余于此重有感矣。"(《沧浪诗话校释·附辑》)同郡朱霞所撰《严羽传》误作"邑人黄公绍，搜存稾"云(《沧浪诗话校释·附辑》)。《邵武县志·儒林》则误作"咸淳初，黄公绍序"；其所以误之根源，应当是对黄公绍《序》所称"咸淳四年进士同郡后学黄公绍序"误会所致；其实，"咸淳四年"是黄公绍"进士"及第的时间。有意思的是，该志《选举》大概也因此而记作：黄公绍为"咸淳元年进士"。
严羽的《沧浪诗话》和《沧浪吟卷》，另有将它们合刊为《沧浪集》版本的，却又因为《吟卷》有不分卷本和二卷本之异，致使合刊《沧浪集》有二卷本和三卷本两种，但均列《诗话》为第一卷。
《闽北历史人物》，闽北闽学研究会1988年1月编。
【注释】
[ii]《宋史纪事本末》，中华书局1977年5月版。
[iii][明]何乔远《闽书》(二)，福建人民出版社1994年8月版。
[iv]见载《沧浪诗话校释·附录》。《沧浪诗话校释》，郭绍虞校释，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8月北京第2版。
[v]《沧浪诗话校释·附录》校注引"旧注"谓："按他本，沧浪《答吴保义手书》。吴陵，字景仙，表叔行，有诗名。"其《附辑》所引"福建文苑传卷四《严羽》"等，又以"景仙"为"景先"。
[vi]咸丰《邵武县志》，邵武市方志委1986年7月整理本。
[vii]《宋史·纪》作建州。《宋史》，中华书局1977年11月版。
[viii]道光《建阳县志》，建阳县方志委1989年8月再印本。
[ix]杜杲于此后累疏请老，不许。淳佑元年辛丑(1241年)，擢工部尚书，而乞去愈力，遂以直学士奉祠；后历官刑部尚书，进龙图阁而卒。赠开府。
[x]杜庶于淳佑五年(1245年)扬州战役之后，历官为淮西提刑兼庐州安抚副使，加刑部郎中、宝文阁；开庆元年己未(1259年)冬，进大理少卿，特授两淮制置使，知扬州。明年四月，召赴行在，寻直宝文阁，知隆兴府、江西转运副使。时相贾似道，嫉杜庶刚正，且忌其功能，兵退，行打算法，与向士璧、赵葵、谢枋得诸阃臣，皆责征偿，累及妻子，逮系狱；杜庶竟坐死。闻者冤之。
[xi]高儒《百川书志》卷十八。
[xii]据《建阳县志》、《诗人玉屑·序》载：魏庆之，字醇甫，号菊庄，崇化里云衢人；少从学于考亭之高弟王晟；不屑科第，惟种菊千丛，日与骚人佚士，觞咏于其间；阁学游公受斋(游九功)先生，尝赋诗嘉之，有"种菊幽探计何早，想应苦吟被花恼"之句；所著有《菊庄吟稿》及手编《诗人玉屑》二十卷行世；宋淳佑甲辰四年(1244年)，其友人"玉林黄升叔旸"为其《诗人玉屑》作序。
[xiii]世祖至元1279-1294年，惠宗至元1335-1340年。
[xiv]黄公绍，字直翁，黄大昌子，邵武人。进士及第，仕为架阁官。祥兴二年己卯(1279年。元至元十六年)二月，元灭宋，即所谓"厓山之变"；黄公绍以宋亡，隐居邑之樵溪，名其轩曰"在"。
本文作者陈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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