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集d（在非洲）——

 1、从北京起飞

一飞机全体人员的欲望相加

这庞然大物才肯从北京

慢腾腾地

起飞

一个巨大的容器，一切

必须遵守逻辑——

先给航班起名，之后

公布规矩：什么可以上

什么

不可以

液体，被拒之门外

或者喝掉，或者自行处理

有人一口气喝了两瓶茅台一瓶拉菲

变成醉鬼以后

不允许登机的理由

换了一个名称

空姐依然

像从彩云里钻出来的

但每一位乘客，没有谁

买票是为了

赏心悦目而来，最多不过

一遍一遍向仙女们索要饮料

以使自己能近距离

看她们的刘海、眼睛、鼻子、嘴唇

和递杯子的

纤细的手

这巨鸟的肚子里

同时还装满了汽油和密电码

它像一块功能齐全的国土

在天上飞。地上人们念叨的祖国，其实

也包含着

在天上飞的

我们

所以

飞出领土以外很远的人们

即便犯了严重错误

有时感觉自己，原来

也是爱国者

2 转乘机场

头微微扬起，屁股

小心试探着地球表面

一个叫阿尔及尔的地方，是否

可以接纳我们

平安着陆

最终，我们和飞机

被圈在了这里。远处是高高的围墙

墙的上边，拉着

通了电的铁线

我们被隔离，但无需证明

我们是被隔离的好人。当然也无法排除

其中可能有妄想

夺过驾驶盘

快速穿越帝国大厦

之分子

登上飞往努瓦克肖特的飞机之前

男女腰带，一律

被阿拉伯边检

野蛮抽掉

我们一手提裤，一手举着护照

仿佛和第三者偷情

被抓了现行

隐忍着血液涌动，心想

我要是总统你们敢吗

他们斜了我一眼

仿佛在说

可惜你不是

 3  努瓦迪布

忽略细节

以光年为计量单位，估算

多少信口雌黄才可以冶炼出一粒

西撒哈拉的

黄沙

我确信，一个好人死后

极有可能成为

信誉十足的舍利

但我不敢肯定，万里之外

你的微笑背后是否

步步惊心

我找不到确切的依据，为什么

在努瓦迪布的出租屋里

会夜半醒来，并且

时差所分泌的化学物质

得穿越多少条纬线，才能合成一首

不标准的

十四行

    2017年9月3日  非洲

   （在一张废纸中发现）

 4 努瓦迪布的一只跳蚤

占不了多少章节

就可以叙述清楚，并且

抽象出哲学

在努瓦迪布洁净的地砖上

一只跳蚤，觉察到

有人将谋害它

它弹跳一次，最多

不过三十厘米

而且一次比一次低，最后

我感觉它在瑟瑟发抖

我用食指沾了一点唾液，轻轻

粘住了它

它的六只脚细而长

脚尖好多叉，在空中乱蹬

我气愤地质问

你还咬我吗

任何狂妄一旦四脚朝天

唯一的本事

就是眨巴着狗眼

一言不发

 5 逃  离

与你，没有三生三世情缘

我悄悄收拢腿，你从我面前

圣上般

走过

而冲突

被现代汉语翻译得

犹如太极推手

不可把握。你身后颗粒的计算方法

无须高等数学

或者逻辑

从努瓦迪布

到努瓦克肖特

荒漠是一种象征，都市放羊

没有地毯上的草原

有说服力

真实

令人悲痛欲绝

柏柏人的死法，和后续处理

在沙漠边沿我突然

想起一个叫金华的地方

无数阳台上挑起的

悬挂物

我们站在坟场外

仿佛

大彻大悟

被赶走的皱巴和依巴

没有造反

全体非洲和中国人中的我

嘴唇开裂，沙枣的苦涩

合着牙齿间的风沙

艰难咽进

两国的胃里

而一个叫末末的男孩

若干年后

也许

会被编进小学课本

当然，孩子们喜欢卡通一点

他们的手指

手心一侧较白

指着末末，兴奋的

露出牙齿

6 皱巴，我走了

他是出奇地黑的那种

月光下，除却白眼仁，浑身上下

与夜晚，完全

融为一体

他用法语，做生产记录

用阿拉伯白话与法语混合

与人交流

我送他一个勺子

没做太多的说明，他从此

再也没有用手抓饭

我向他竖拇指

他抱我以微笑

间歇的时候，他的眼睛

会选择一个莫名其妙的方向

一动不动看很久很久

没有一丝笑容，有时一天

不说一句话

我走的时候，他站在人群后面

不抢前与我握手，甚至

不看我一眼

我失望，即将回转身，发现

他已热泪盈眶

我穿过人群

紧紧抱她，他的泪水

淌到了我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