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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文三 | 补凉鞋
       补凉鞋

小时候,我穿的凉鞋是木拖鞋。一块木板用钢丝锯沿着画好的拖鞋形状锯下来,然后找一段旧皮带剪下来,用铁钉将皮带钉在木板上,就是拖鞋了。那时候,塑料凉鞋是家庭条件好的人才买得起穿,一双棕色的塑料凉鞋,前半部分被花纹镂空,后跟有鞋帮,是身份的象征。那种奢侈的鞋,于我来说像天上的太阳和月亮一样,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唯有木拖鞋比较实在和亲民,只要自己动动手就可以得到。做好一双木拖鞋,照样可以让我开心好几天,踢踢它它度过一个夏天。

夏天,忙过农事,农村进入了空闲的时光。我家门前的房屋避阴处,就会有一个修鞋人在修鞋,他什么鞋都能修,包括皮鞋和凉鞋。他是邻村湖塘沿人,个子矮小,对人热情,讲话滔滔不绝。我村人都叫他“阿良”,后来连村中的小孩也叫他“阿良”。起初,小孩叫他“阿良”心中有些不平,他就用眼睛瞪小孩,但无济于事。时间久了,他也就认了。小孩叫他“阿良”,他呵呵笑笑,并不生气。他个子虽小,但头脑好使,不用拜师学习,凭借自己的小聪明,就会修鞋、修锁、补铜壶、补洋铁碗等。他在我村一放下担子来,就能连干好几天不用挑担挪地方,收入可观,后来还成了我村的女婿。

有一次,我木拖鞋的带子断了,我就请他修理,他剪了一段旧皮鞋给我钉上,还不收钱,从此,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高大了起来。他对一些小修小补,只要花点小力气的活,往往免费不收钱,凭这一点,他就赢得了我村里的好名声,同时也得到了更多的客户,生意日渐兴旺。

有一年夏天,我家兜(“卖”的意思)了猪后,母亲居然肯花2块多钱给我买了一双棕色的塑料凉鞋,我喜欢地高兴了很多天,穿着它都觉得自己有些荣耀,时时处处倍加小心和珍惜。天长日久,凉鞋的后跟有些磨损,我请阿良修补。阿良生起火炉,倒入木炭,踢踢它它地拉风箱,二三把扁头铬铁插入木炭中使之发红。他试着鞋后跟,在一只废鞋上剪来一块颜色相同的塑料待用。

接着,他从炉中抽出一根铬铁来,扁头红红的,他把剪来的那块塑料与拖鞋后跟合在一处,然后从两者的缝中插入铬铁,随着嗤嗤的声响,铬铁头处升起一股白烟,塑料被铬铁熔化,他顺势捏紧,铬铁处的塑料就牢牢地与鞋后跟紧密相黏了。如此反复几次,直到整块剪来的塑料与拖鞋全部相黏为止。

如果别的地方有破损,也如法炮制,黏好之后,再用铬铁刮去贴在上面的塑料棱角,使之光滑更美观。

这种修凉鞋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要有个火炉,有根铬铁就能修补。后来,我自己的凉鞋破了就自己修补。

我把镰刀头当铬铁,把它插入锅灶的木炭中使之发红,左手捏住凉鞋和补片,右手拿着镰刀插入凉鞋和补片的缝隙里,随着嗤嗤声和烟雾的升起,补片就牢牢地粘住了,再刮一下补片的棱角,跟阿良补得八九不离十。有时没有炭火,我就点起煤油灯,把镰刀尖烧红来补,这样补,凉鞋往往会留下黑色的痕迹。

小时生活艰苦,凉鞋不能经常买新的,穿破了就补补穿,有时找不到相同的塑料,就找相近的补,找不到相近的,就胡乱剪一块来就补。这双凉鞋,直到我去读高中时实在太小了,才丢掉不穿。一双凉鞋穿了三四年,多次修补之后,红绿白黑棕,各种颜色都有,斑斑驳驳,凉鞋成了迷彩鞋。

如今物质生活丰富,早已今非昔比。我每当想起过去的艰苦岁月和那双补了再补的“迷彩鞋”,就倍感今日生活之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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