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师
王井祥老师，是我就读画水中学时的高中语文老师。自从1978年我高中毕业之后，他就荣升为校长了，期间我虽多次到画水中学，也不曾见过他。
近来，高中毕业40周年同学会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之中，邀请老师参加的念头又萌芽了起来。我是负责联络的人，寻找王老师事情，就像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难以释怀。
据说，王老师老伴早年去世了，退休后找了一个老伴，是上海人，在金华买了房子，现住在金华。许为成老师给我一个王老师的电话号码，我打过去之后，是他的老伴接的。她告诉我：她在上海，王老师在东阳女儿家里。她还告诉我一个王老师的电话号码。我欣喜若狂。
我连忙打电话过去，电话却关机了。过了一些时候，我再打，还是关机中。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我再打电话过去，电话通了，但没有人接。
我再打电话给王师母，我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女儿的电话号码？或者告诉我他在东阳的住址？”
王师母说：“他女儿的电话号码我女儿有，他女儿在东阳的具体地址她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住城里的。”她还跟我说：“等一下，我打电话给我女儿，叫她把王老师和他女儿的电话号码发给你。”
我说：“这样最好。”
她还表示太感谢学生们对他们的关心了。不多久，王师母的女儿就把王老师的及他女儿的电话号码发给了我。
我打王老师女儿王菲的电话，通了，但没人接。一连打了10多个电话，都没有人接。
我又拨打王老师的电话，这次通了，也接了起来。我一听，就是王老师的声音，虽然过去了40年，但王老师的声音，我依然能清晰地记得。
我把我们的意图告诉他。他非常激动，表示感谢。我听他的讲话表达，语言清晰，就是反应有些迟钝，身体应该还可以。
我问：“你现在住在哪里？”
他说：“我住在女儿家里。”
我问：“你女儿家具体地址在哪里？”
他迟疑了一些时候，说：“在东岘新村。”我想：东岘新村很大呀，没有具体的幢号根本没法找到。
我问：“是哪一幢？几楼？”
电话的那一头，有些语塞。“这个，……这个……”王老师一时说不上来。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XX幢，XXX室。”
接下来，我们就聊了起来。他告诉我说：他现在颈椎不太好，压迫神经。前些年因为电脑前坐得太久得的。2016年的时候开过刀，现在右腿走路不太方便，已经坐在轮椅上了。他还说，明天我老伴要从上海回到金华了，我也要回金华去了。
我说：“我们过来看看你。”
他说：“你们不要来。因为家里没有其他人，我女儿在上班，要晚上9点钟才到家。我坐在轮椅上，即使外面叫门，我也开不出门来。”
我立即在同学会筹备组群里发了一个情况通报。陆利华马上回复，说应该去看看王老师。我又联系许文乾和朱荷萍。许文乾答应了，朱荷萍说，她的脚还不能走太多的路。因为她的脚歪去过了，一直不好走路。她说：“你们代我向王老师问好。”
9点钟，我们三人敲响了王老师女儿家的门，开门的正是王老师的女儿王菲。王菲我的印象很深刻。我们读高中的时候，她只有十来岁，虽然过去了40年，她的基本脸型还是没有变：瓜子脸，一双像父亲的眼睛，只是人长高长成熟了。她热情地把我们迎进屋，并喊着：“爸爸。学生来看你了。”
我们随着王菲走进了王老师住的房间。这是一个三室一厅的平面套间，王老师住在最里间。我们见到王老师的时候，他正坐在床边的轮椅上，笑容满面地迎接着我们。王老师的大体形象还是没有变，中等身材，长脸颊，双皮眼，颧骨明显突出，只是腮帮上长多了一些肉，显得胖了一些。他戴着一个黑色的帽子，穿着一身干净的灰黑色的棉衣，膝盖上盖着一件毛衣。
我们立刻大步流星地走过去跟王老师握手。王老师的手是温暖的，但有些僵硬。他女儿忙搬来几条小凳子让我们坐下，我们就坐在王老师的身边，开始问长问短起来。
王老师的思维还很健康，他跟我们谈起了我们毕业分别之后的事。他说我们毕业之后，他当了校长，又到六石当了一段时间的校长就退休了。退休后，就学会打字，上电脑，然后就开始写文章，在《东阳通讯》网上发表，后来居然还对白居易的诗特别感兴趣，就在网上把白居易的诗全复制下来进行阅读，还把一些难懂的诗进行注释翻译，写了500多篇有关诗歌方面的文章。同时对打油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写了很多打油诗。他说，他不喜欢格律诗，那东西难懂，也不容易记住，还是打油诗方便自由。
他兴致很高，跟我们谈得非常投机，就好像我们读书的时候一样。不，比那个时候更自由畅快。他继续说：他退休后，一点也没有闲着，看书写文章，一点也没有退休后那种孤独和寂寞的感觉。尤其是学会上电脑后，成天在电脑前。电脑这东西是好，但时间久了，也不好，会对健康造成妨碍，我的颈椎病就是这样熬出来的。他告诫我们，千万不要在电脑面前坐得太久，否则也会像我一样后悔的。
其实我已经有与王老师同样的感受了。我现在的颈椎也常常会酸痛，虽然我时时注意了，还是熬不住。
他还跟我们说起了历史和东阳方言的渊源，他也在这些方面作了探索和研究，写成了不少文章。他说，先秦时期，东阳属越国，所操语言基本上是古越语。历史上北方人有三次大规模入迁江南，移民活动，是方言形成的主要因素。
我们就像高中读书时那样认真的倾听着。他思路明晰，语言虽然有些不顺畅，但基本上表达清楚。
我终于把话题转到邀请他参加同学会的事。他抱起拳头拱拱手说：“我表示感谢，由衷的感谢大家的盛情邀请。但基于我身体的原因，我就不参加了。但你们一定要把我感谢大家的话传达给同学们。”
时针已经指向了十点十分了，我们起身告辞。皎洁的月亮挂在空中，星星也眨着疲倦的眼睛，但我的心头却很兴奋。
回到家里后兴奋还在继续着，高中时候的王老师的形象不时的在头脑中出现。高中时，我是语文课代表，我常常出入王老师的房间，他给我留深刻的印象。
王老师早先在温州某中学教书，他给我们上课的时候，总会提到他在温州教书时候的事。他在上课时，讲话时有时会结巴。在讲课的过程中，他的右手总时不时地摸一下鼻子。
让我记忆最深刻的是王老师把我的一篇作文《拜年》印发给全校学生学习的事。那是1977年的寒假以后，王老师布置我们写寒假中有意义的一件事。我写了我去舅舅家拜年的事，通过拜年吃穿的变化，反映了农村中农民生活正在逐步提高的主题。王老师看后，感觉很好，就把它印发全校学生学习，我的名声从此在全校中知名。
有一次，他给我们讲《阿Q正传》，当讲到阿Q调戏小尼姑时，阿Q说：“为什么和尚摸得，我摸不得？”王老师示范地摸了一下坐在前面同学的头，下课后，我们就去摸那个同学的头，嘴里念着：“为什么和尚摸得，我摸不得？”但凡要去摸一下某个同学的头的时候，我们就说着那句话来，一时成为时兴的话。
他给我们上课的时候，有时他的妻子会从教室后门进来，坐在后面听课。她只是静静地坐着，像学生听课似的样子，绝不发出声音来影响大家上课。王老师显得非常平静，他对我们说：不要去理她，不要去跟她说话，并说了一些抱歉之类的话。起初的时候，她一进来，大家有些少许的惊动，但久了之后，好奇心就变成了平常心，她来和不来，已经不会影响我们上课了。王老师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我都常常见面，记得他女儿那时只有十来岁的样子，还在读小学。
王老师是多才多艺的老师，他会漫画，他画孔老二和林彪的漫画，特别传神，我至今留有深刻的印象。他的二胡也拉得很好，有一次放学后，我把作业本端过去，正巧碰到他坐在门口的大树下拉二胡，他拉的是《二泉印月》，如泣如诉，如醉如痴。王老师的字别具一格，大气磅礴，遒劲有力，笔锋犀利，不受拘束。我曾在一段时间里专门描摹过他的字，很受他的影响。
可惜，像他这么一个有才能的人，家庭却很不幸。他原配妻子患有精神病。王老师对她非常照顾，我从来不曾听到过对她的呵斥，总是和颜悦色，关怀有加，且承担了所有的家务。我们当时非常同情王老师，也为王老师能尽职相待有病的妻子而欣慰。
时间如流，不舍昼夜。王老师的才华是我所仰慕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王老师日渐体衰，过去所学的东西现在基本上不去碰了，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度着余下的时光。忽然间，我感觉到，年轻时个人所拥有的一切，随着时光流逝，在公正的时间老人面前都显得不堪一击，包括你学识、艺术、关系、健康等。趁着尚有余力，认真努力之，才是一种积极的态度。
2019年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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