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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文三 | 水月庵里写春秋(44)

                   44

1982年8月29日,星期日。学校里老师都回家休息去了,我单身一人,也没地方好去,我就想用这一天进行家访。全班只有34人,我想通过一天时间,争取每户人家都走到过。那时候,我还没有自行车,我决定用双脚丈量进行家访。经过简单的准备,上午七点钟就开始了我的家访行程。

家访的第一个村是旧厅村。旧厅村三位学生:许国洪、许跃田和吴淑明。我先找到许国洪家。许国洪是班长,他家我已经去过好多次,轻车熟路,不需要问人,我就找到了。他的家境比较困难,兄弟姐妹四五个,后来我还教过他的两个妹妹许国娟和许国珍。他父亲是一个能干的人,除了种地,空闲的时候,还做些小生意;母亲很热情,每次家访,总要让我吃点心,我心里非常感激。

我叫许国洪给我带路,对旧厅村的另外两户进行家访。旧厅村的家长对老师非常尊重,我的家访,引来了周围邻居的围观,说我是个好老师。有的家长说,都两年了,没见过子女的老师上门家访过。他们都以至诚的热情,向我叙说着一些诉求,我都默默地记在心里,对于家长的期望,我也牢记在心。家长们都有一个非常迫切的愿望,就是让子女在学习上能更上一层楼。

第二个村是新厅村,新厅有两位学生:许益忠和许建忠。许益忠家住在八角井边,是他的母亲接待了我。我跟他母亲说:许益忠读书成绩还不错,就是在纪律上有点管不住自己,表面看上去文文气气的,但有点阴司吵。比如上学期因为抢纸飞机的事情,还被贾老师抓到前面站过。我这次专门跟他的母亲讲了要改正这方面的缺点,希望家校配合,争取较大的进步。

接下来到王坑岭村,金凤鸣是王坑岭人。这是一个属于半山区的村子,顺着羊肠小道,我翻过了一座小山,走过几处树阴繁茂的地方,然后就是一片种着糖梗和玉米的青纱帐。这里特别的安静,小路的两边不是玉米地,就是糖梗地,人走在这青纱帐的小道里,大白天都感到阴森森的可怕。没多久,就见到了一个水库,水库边上有一片坟地,然后再向下走去,才看得见那个倦缩在山坡低下的小村庄。我想起上个学期留学生太迟,让学生走这样的山路回家,真有些罪过他们。

里山跟王坑岭比较近,也有两个学生:金浩兴和金兴中。金兴中是金通才的儿子,他父亲在洪塘小学教书。金兴中很像他的父亲,高头大马的,我让他当了体育委员。

“他很负责,但学习成绩方面有待提高。”我跟他父亲说。

他父亲说:“知子莫若父,我知道儿子的学习状况的。”

他父亲是一个懂教育的人,尤其懂得因材施教,不像有的家长,子女学习好了,是自己的本事,子女学习差了,是老师的责任。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金浩兴,后来居然成了郭老师的小舅子。

从里山出来,我就转到洪塘村。洪塘是一个大村,据说自宋朝开始就有人居住,至今已经有700多年的历史,人口近两千,村庄四周古樟掩映,村中卵石街道四通八达,古旧厅堂一幢连一幢,颇有古村落的韵味。这个村在我班读书的人也多,共有四人:胡忠诚、郭功名、郭园芳、郭金芳。平时胡忠诚家去得比较多,我就直接找到了胡忠诚家里。胡忠诚的父母对我非常友好和热情。每次到他家,总要烧点心我吃,后来我们也成了好朋友。胡忠诚家兄妹三人,我教到过两人。胡忠诚学习成绩是不错的,头脑也活络,但人有些不安分,违反纪律的事,常常有他的份。

在胡忠诚的陪同下,我到其他三户人家里进行了家访。郭功名个子不高,瘦削的脸,讲起话来钝头钝脑的,他讲话的时候常常把头偏向一边,慢条斯理,引人发笑。虽然他的学习成绩不突出,但他对人很有礼貌,因此人缘很好。郭功名很像他的父亲,我一见面,与他谈不多久,就觉得父子讲话腔调、语气、手势像极了。我确信了“有其父必有其子”的真理。

中午饭在胡忠诚家里吃,他母亲专门去买了鲜肉回来,做成了美味的红烧肉,还炒了茄子、长豆夹、鸡蛋炒蕃茄等几个菜。那个时候,蕃茄在我们这里种植不多,属稀罕蔬菜,这是他母亲是在市场上买的,鸡蛋炒蕃茄,于我来说是非常美味的菜,我特别喜欢吃。他母亲烧菜的厨艺也很好,那好吃的味道似乎至今还留在我的舌蕾中。

吃过中饭,胡忠诚的父母都叫我歇一下再走,可我坚持要走,他们只好送我出门。季节虽然已经到了秋天,但中午的阳光还是非常毒烈,丝毫不逊于炎热的夏天。骄阳就在头顶,人影成了一团小黑影。在毒阳下,地面温度起码也有四十几度,连吹来的风都是燥热的,路边的小草和田里的玉米叶都被晒得卷了起来,地上被晒得白花花地发亮而刺眼,我头戴着一顶草帽,急急地走着,汗水不住地从额头上渗出来往下滴。

大约在三点多钟的时候,我到上国村里,正巧遇到许春芳和她的母亲坐在一条弄堂里乘凉歇息,她就热情地招呼我。许春芳是丙班的学生,她人长得高挑,是一个很有礼貌的学生,平时相遇总是热情地跟我打招呼,和我相处得非常好。她母亲知道我是老师后,更是热情有加,一定要请我到她家里坐坐。我盛情不过,只好进了屋子里,我刚坐定,她母亲就端了一碗泽子豆腐过来,泽子豆腐里放了醋和红糖,又酸又甜又清暑。之后,又吃了她母亲烧的索粉点心。我深刻地感受到家长对老师的热情和尊重,我为自己当老师而自豪!

在炎热中,我继续走访了西平、山南、仙屋、下跃塘、后保、肖塘、下仓、王凡、紫薇、上宅这些村中的学生。

这一天的家访,我从早上七点出发,到下午六点半才回到学校,徒步共走访了学生34名,环走洪塘全公社一圈,行程20余里,人感到特别疲倦。

虽然劳累,但这次家访却给我留下了深刻而难以磨灭的印象:洪塘乡的老百姓,对老师特别有感情,尤其是山南、西平、后保、上国、仙屋、下跃塘、下仓等一些小村庄,对老师的热情真是无法形容,他们会倾其所有来招待老师,认为老师是最值得尊敬的人。这些小村庄处在比较偏僻的地方,所以他们更渴望子女成才,跳出农门,走上更广阔的天地。家长们对我的热情友好,让我更深层次地感到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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