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纪实 | 水月庵里写春秋（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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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下午回校，晚上召开周前会议。许校长安排了本周主要工作之后，又布置了一项特别任务：根据上级要求，在全校范围内进行一次查抄《少女之心》活动，时间定在周一中午“读写唱”时间。

据许校长传达：全县一些初中学校男女学生在秘密传抄《少女之心》。这是一本诲淫手抄本，学生看过之后，精神颓废不振，想入非非，严重影响青少年的学业和健康成长，甚至会成为社会流氓。有的学生在上课的时候也在偷偷地看或传抄，尤其是初三学生，居然写起了恋爱信来。许校长对初中生谈恋爱作了个生动的比喻：什么叫恋爱？他们根本不懂，他们所谓的谈恋爱，就好像是小猪骑屁股。

说到《少女之心》这本书，记得我在读高中的时候就已经有同学在传看传抄了，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手抄本还在学生中传抄？它真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幽灵”啊！我感叹道。

据说，《少女之心》写的是一个少女曼娜和她的表哥摸索做爱的情境，里面描写了大量性爱感受的文字，大约一万字左右。最早发现《少女之心》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北京市公安局以“流氓罪”抓捕来的青少年中，百分之百都看过《少女之心》。基于此，公安机关就认为，凡是流氓都看过《少女之心》，倒推过来，凡是看过《少女之心》的，就会变成流氓。于是，看《少女之心》和性犯罪之间就有了固定的因果关系。在绵延十几年的时间里，《少女之心》几乎传遍了全国。进入1980年代，查抄《少女之心》仍在继续，但查抄的主力已经从公安局变成了学校。

第二天中午读写唱时间，学校广播通知：全校学生集中到操场上。学校也没跟学生讲为什么要集中，集中做什么事。等12个班学生都集中完毕，许校长才上主席台才宣布：现在把大家集中起来是为了查抄一本叫《少女之心》的手抄本。《少女之心》这是一本什么书呢？这是一本专门描写男女性事的书，极其下流和无耻。我们青少年一定要自觉抵制和拒绝看这本书，更不允许传抄这本书。这是一本黄色的书，是一本大毒草，学生看了之后就会中毒，学习就会退步，就有可能成为流氓罪犯……

学生们听了许校长的警语之后，一片哗然。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脸色紧张惶恐，有的神秘地四周张望，有的与近旁的人“咬耳朵”。本来很多学生根本不知道有一本叫《少女之心》的手抄本，在这样公开场合一说，倒起了宣传和推广作用。

最后，许校长要求各班班委回到教室里去，协助班主任搜查《少女之心》。各班干部迅速从队伍中走了出来，跑向自己的教室。

我把七个班委连我分成了4个检查小组，分别对应检查教室中的四组桌子，我跟邵秀蓉一组。我叫检查班委把课桌抽屉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摆在书桌上，把书包里的东西都倒在书桌上，要他们挨个仔细翻查，重点查找手写的东西。

许国远说：“陆老师，这本书写的是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翻到也不知道呀？”

邵秀蓉和叶荷娟抿着嘴笑，许宏毅说：“叫你搜你就搜好了，怎么有那么多的话！”

我说：“有怀疑的叫我鉴定就可以了。”那个时候，我还羞于把“性”这个字说出口。

大家查得非常认真和仔细，把每一本书都翻过，把每一本笔记本都查过，最后什么也没有查到，白忙了一阵子。教室里却成了一片狼藉，课桌上堆满了杂乱的书和本子，还有书包和铅笔盒……

学生们回到教室里后，忙整理着自己的书藉和笔记本，不敢有一点愠怒之色和怨言，倒为自己清白而暗自高兴：终于证明自己是清白的，没有中毒！他们更不会想到，这样搜查自己的物品属不属于违法行为？

2004年2月，内蒙古人民出版社正式出版了该书，作者白士弘。这次搜查过后，我感慨良多。即便在今天看来，《少女之心》（又名《曼娜回忆录》）也不能算是一部文学作品，甚至连一个故事都算不上，而且语言也不优美，一些句子还不通顺，但是，那个时候为什么青少年却趋之若鹜呢？最根本的原因是当时“性”在中国一直被当成最淫秽的东西，对“性”过敏，讳莫如深。因此，处在性压抑之中的青少年，越是谈性色变，越是偷窥得性味盎然，《少女之心》中的大量的性描写就成了一针兴奋剂。一些青少年为此而犯罪，法律和社会舆论只注意到他们对别人造成的性侵犯，却没有看到社会对这些年轻人犯下的罪——他们本该享有正常途径的性教育却没有得到满足，于是，一本夹杂色情内容的读物就变成了冲击社会十多年的洪水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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