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瓒书：“草茫茫秦汉陵阙”

马世川

草茫茫秦汉陵阙。世代兴亡，却便似月影圆缺。山人家堆案图书，当窗松桂，滿地薇蕨。候门深何须刺谒，白云自可怡悦。到如今世事难说。天地间不见一个英雄，不见一个豪杰。

以上这段话，来自于元代书画家倪瓒的折桂令.拟张鸣善【1】，几乎所有的文献资料都给出同样的答案，对于元曲，作为一个非专业人士，对此了解很难尽人意。不过，一幅来自于大连天工艺术品收藏馆的展出，顿时激起了我的兴趣，主要是倪瓒这个人，还有他的字。很显然，倪瓒的楷书可谓惊厥四座，如果不能有机会看到他的真迹，惊厥这两个字却是离谱。但是，我还是想说，一个天才，一个环境，一个彻悟，都是造就倪瓒这个奇才的根本所在。

大多数时候，对于以上这几句的解释是，天地轮回，几代兴亡，富贵短暂，都是虚妄。在最后，往往还是用倪瓒的所处时代来诠释，战乱纷杂，百姓不得安居乐业，略微关怀政局，期盼英雄而已。

倪瓒是一个我行我素的人，云游四方，尽揽名山大川，一生没有在官场混迹。他喜欢艺术，甚至追求别致，传说特别爱好干净，竟然洁癖，期间的故事，已然成为后世善意的笑谈。实际上，如果看见倪瓒的墨迹，以及他的画作，他的性格，尤其是“洁癖”一定会跃然纸间。你当然不会感到惊讶，这些画作，与其性格之高度的统一，不得不说，“字如其人”了。倪瓒造语，自然秀拔，清隽淡雅，不事雕琢，其散文也一样。下面这张“山亭幽翠图”局部，倪瓒将他的诗和画合为一处，期间将他的神圣的楷书（小字楷书）妙手书写，道出了他的情怀，道出了他的情调，道出了他的好恶，也似乎道出了他的生命取向。

重峦不沉烟，

密树疑有语，

空亭晚无人，

白云自吞吐。

辛亥九月，云林子瓒。

最后，倪瓒还是郑重地盖上了“云林子”的印章，就图中的局部图章来分析，从“古稀天子”的乾隆印章到明代内府的“广运之宝”，再到元代“云林子”钤印，时代居然给印色留下了老化逐渐加深痕迹，这就是时间的魔力，躲也躲不掉。

书归正传，回到“草茫茫”的开篇，真不知道现有的文献出自于何方，一字之差（多了一个亡字），竟然打破了整个词牌的节奏，无论吟诵，还是唱和，区区一个字，韵律全无，好在倪瓒的手书还在，这也为这首元曲提供了矫正的机会。

下图是倪瓒楷书的三个部分，拍摄技术和拍摄环境的制约，无法将一幅大中堂的全部展示出来，这样做的结果，往往会丧失了书法的整体感观，与此同时也获得了单字更加清晰的效果，这对于清晰地领略倪瓒书法艺术会更有帮助。

作品来源：大连华夏文化博物馆（原大连市天工艺术品收藏馆）

纵观通篇，我们是不是可以将以上书迹做出如下整理和断句呢？

草茫茫，秦汉陵阙。世代兴（亡，现代文献缺失），却便似月影圆缺。山人家，堆案图书，当窗松桂，滿地薇蕨。候门深，何须刺谒，白云自可怡悦。到如今，世事难说。天地间，不见一个英雄，不见一个豪杰。现代文献，多了一个“亡”字，少了太多真实，将倪瓒的元曲韵律搞到阴差阳错。当然这不是最终定论，但是，我依然以为有倪攒的作品留世，至少可以为我们提供最有说服力的样本吧，至于断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事实上，纵观整篇曲调，倪瓒就是一种信念，人生短，兴亡多，何必太在意。书香留，松桂满，其乐无边，什么跃马扬鞭，什么社稷江山，什么英雄好汉，面对历史长河，不过粪土而已。这些才是倪瓒的本意。

好了，这幅画作，传承关系十分明确，除了“乾隆预览之宝”和明代的“广运之宝”内府的官印之外，个人的收藏者都是历史上顶级收藏大家，其收藏的时间顺序正确，钤印的礼制规范，产权所属明晰，在此不一一累述。尤其是其中的钤印时间与其氧化水平丝丝入扣，如影随形。画纸的老化痕迹流于自然，表面硬化的皲裂状态显著且符合力学原理。应该说，这是倪瓒的真迹无疑，有幸这样的伟大的作品流传于世，并有幸得到了很好地保存，是个天大的好事。

【1】张鸣善　普天乐.咏世

洛阳花，梁园月，好花须买，皓月须赊。花倚栏干看烂熳开，月曾把酒问团圆夜。月有盈亏花有开谢，想人生最苦离别。花谢了三春近也，月缺了中秋到也，人去了何日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