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书法家们~第159篇
文/卢秀辉
卢熊的死因，有一种说法，说他因为挑朱元璋的错别字，被朱元璋杀了。
他被任为山东兖州知州时，发的官印上的“兖”州的“兖”字成了“衮”，儒生好较真，他认为兖州就是兖州，怎么能改成衮州呢？于是，他就向皇上写了一份奏章，说山东只有“兖州”，没有“衮州”要求皇上更正，把官印重新刻制过来。朱元璋一见奏章，脾气上来了，就大骂道：“卢熊好大胆，竟然在朕头上咬文嚼字，从今天起，这兖和衮就是同一个字，全读“兖”。都是文人乱搞事，把它念成‘滚’州，这不是要朕滚蛋吗？”下令砍了卢熊。为了争一个字，送了一条命，值不值？当然，这是戏说。印刻错了，会追究吏部、工部的责任，与朱元璋何关？
卢熊坐罪被杀，与丞相胡惟庸有关，与一项制度有关。
洪武初，天下方定，赏赐有官武臣时，常为诸事犯难。比如赐婢仆，只好从籍没之家的女眷入手。但是，明确规定：文官无此待遇。
洪武十二年（ 1379），汪广洋罢相后被贬，朱元璋派人赐毒，令其在舟中自尽，他的侍妾相从服毒而死。近臣报知朱元璋事情本末，朱元璋多了一嘴，难得小妾如此，她是什么出身？近侍汇报说是陈知县家籍没之女。太祖震怒：“没官妇女，只准配功臣为奴，文官为什么有？”追查至胡惟庸，才知道胡惟庸专权矫命、擅自分配给六部的官员。这也是查处胡惟庸案的起因之一。
卢熊任工部照磨（正八品，属于上文所谓的六部官）、后任中书舍人（正七品），为六部官员，享受了“以没官女妇给文臣家”的待遇。朱元璋追查此案时，将升任兖州知府的卢熊逮至京城问罪，以“簿录刑人家属事”涉“胡惟庸案”获罪而卒。
朱元璋善于秋后算帐，打击报复。卢熊在兖州时，得罢相的李善长青眼相待。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他协助李善长营造了鲁王庙，与李善长关系密切，在查办李善长案时被追究，也是卢熊必死的一个原因。
张士诚占据苏州时，卢熊出任为吴县儒学教谕。朱元璋平定天下后，对所有出任过张士诚小政府职务的江南儒生都进行了无情打未，几乎无人能脱此祸。这也是卢熊必死的原因之一。
徐达、常遇春的军队围攻苏州，城破之日，卢熊的母亲生病在床，无法避其祸端，任乱兵洗劫，然而，身无长物，几乎没有财物给乱兵，以财求安。乱军中，卢熊的“头颅遭刃劈”，差点丢了性命。乱兵洗劫了苏州城，居民财物洗劫一空。传说苏州人喜厚葬，乱兵又趁势掘坟，陪葬品也被洗劫一空。卢氏坟冢保存了下来，没有被劫。殷奎在为好友卢熊母亲的《故卢府君夫人王氏墓志铭》里写到：“初，府君之葬，熊为夫人豫作寿藏。兵后他冢悉发，而府君墓独无恙，至是竟合祔焉。”
朱元璋在攻打苏州前立誓：“城下之日，毋杀掠，毋毁庐舍，毋发丘垄。士诚母葬平江城外，毋侵毁”。滑稽的是，条条反其道而之。为此，卢熊和妻子被押解南京途中，暗下决心，绝不出仕新朝。这也是杀卢熊的理由之一。
至正二十七年（1367年）十二月，卢熊得知母亲去世，在得到官府的许可后，回乡葬母。
魏观为苏州府时，重修府衙。选址在张士诚宫殿的遗址上，被人告发，说他“复宫开泾”魏观因此被诛，受牵连者，如高启也被砍了头。
而卢熊与魏观的关系也是比较密切的。1373年十月，魏观在学宫举行乡饮射礼，卢熊作诗上呈魏观，颂其事。魏观一死，卢熊心里一寒。这也为卢熊的死埋下了伏笔。
卢熊以只认元朝为正统，到承认张士诚政权，又称朱元璋为“寇”，以及入明之初拒不出仕，到忠于朱明政权，这些态度的变化，是个演变过程，而朱元璋杀苏州文人的决心却很笃定。张士诚与朱元璋和陈友谅比，简直是“圣人”。张士诚胸无大志，小富即安，他只想他的一亩三分地，管他春夏与秋冬。江南士子，在朱元璋攻苏州时，纷纷为张士诚出谋划策，使苏州久围不下。张士诚心善，下不了“以人为食”的决心，致使城破。朱元璋对此心存报复，一直在找机会。他对苏、松、湖、嘉等江南地区实行最严厉的重赋政策，对与张士诚政权有过合作的江南士人，或是出仕过张士诚政权的、又不主动改投他的儒生，朱元璋对他们绝不手软。此景况下，卢熊如何不死？
数死可究，不杀他，不过是在等一个冠名堂皇的理由，参与私分籍没之官的女人，违背国家规定，这个理由太拿的出手，太能开杀机了。
高志逊《大明故奉训大夫知兖州事卢君墓志铭》说：“而字学之工中吴寡二，凡篆、隶、行、草靡不攻习。又以翰墨名家，浙江分中书省辟君为掾”。可见，卢熊书法当时就以篆籀闻名。
文徵明说卢熊“篆籀之精，独步一时”，将他与张羽、宋克并列，认为三人“一时文章书字，皆极天下之选”，由此可见，卢熊的影响。
卢熊对篆书的精通来源于他对古文字的研究。倪瓒说：“卢公武甫当世衰道卷之际，独能学行伟然，不但贤于流俗，而遂已不愠人之不知，嗜古金石刻辞，汲汲若饥渴，隐居娄江之鹿城，淡泊无营，若将终其身焉”。
前人说“卢、周守于野”（周指周砥），卢熊正处于元末明初的书法重新调整的时代。元代书法为赵孟頫笼罩，杨维桢一出，气象一新，开了明代之风。顾复在《平生壮观》言：“元季书家一矫松雪遗法，嗜奇尚怪，几忘规度焉。”顾复的“一矫松雪遗法”之说，切中要害。
《蓬蜗录》是卢熊留下的唯一孤本，现存南京图书馆。这部久不为世所知的孤本，让我们重新认识卢熊有了可靠的佐证。
卢熊（1331—1380），字公武，祖籍南昌武宁。
卢秀辉作品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