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午夜的凛冽寒风中，一个拄着双拐的少年艰难地行走在街边。这少年脸色憔悴，一双不大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却没有睡意。这是我后来脑补的一幅画面，几年过去了，这幅画面还经常在我眼前闪现。
这少年是我班上一个非常老实本分的学生，他成绩中等，懂礼貌，为人宽厚隐忍，与老师同学相处都非常和睦，偶尔的沟通他大多安静地倾听。我一度认为他有一个非常圆满、温和的家庭，只是性格有些内向而已。如果不是他突发高烧，也许我这种认识会持续到毕业，成为班级生活中我永远看不到的“海平面下的冰山”。
高考前几个月，他突发高烧，怎么都联系不上他的父亲，万般不情愿下才告诉我他母亲的电话。这是教了他两年半之后，第一次见到他母亲。在医院的走廊里，这个衣着寒酸的母亲无比愧疚地说：“和他爸离婚后，我过得也很不宽裕，他跟着爷爷奶奶，我也很难顾得上他。”我这才明白他不肯让我家访的原因。
住院一周结束，他迟迟没有回校。又过了一周，他母亲一个人来了学校。原来是他挂水时用热水袋烫伤了双腿，只能继续在家休息。也就是在家休息的这几天，他母亲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我天天上夜班，如果不是村上人告诉我，一大清早在街上碰到我儿子拄着双拐从网吧出来，我还以为他在家睡觉，谁能想到他伤成这样，还整夜整夜地泡在网吧里！”等他回校，我和他沟通，艰难的沉默之后，这个男生只说了一句话：“上网的时候，我才能忘掉很多事情。”不知是我的主观感受，还是事实如此，他眼里的落寞和伤感一闪而过。
很多时候，我们做老师做班主任的，往往只能关注到绝大多数学生的一个或者几个方面的情况，比如学习，班级生活等。其实，有不少学生，就像这个男生一样，处在最需要引导却很难被发现的灰色地带，我不知道他是怎样熬过那么多的无助时刻的。很多孩子需要帮助，但是很多需要没有被发现。
2012年，我接手新班级，班里有一些特别安静的女生。一位W同学说：“老师，我初三的班主任毕业时都叫不出我名字。”这位W同学，高一每节课打瞌睡。我找她聊天，她无所谓地告诉我，学习没信心，被打击惯了。高二我正好做她班主任，干脆让她做我的课代表，因为有了更多的机会交流，她才逐渐变得开朗自信起来。进入高三，她会妥善安排好全班每天的复习任务并带头完成。高考成绩揭晓，她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师范大学。上大学前，她跟我说：“老师，我的高中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两年；我的人生目标，就是回来和你做同事！”她现在正在积极准备考教师编制。
不经意间，我把这两个学生联系起来：同样安静、自卑、内向的孩子，一个因为一些表现被关注到了，一个因为表面的风平浪静被忽略了。虽然我们都会努力去关注每一个学生，但教育往往有着太多的偶然性，教育更有着很多无力的时刻。我常常反省自己的教育生活，是不是把大多数精力放在了各方面都很优秀或者调皮捣蛋的学生身上，恰恰忽略了那些“安静平凡”的中等学生；在那些安静平凡的背后，是否还有很多需要我关注却没关注到的方面。
在一次讲座中，66岁的王栋生老师说，我一直在想课堂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回过头去看我过去的教育，犯过好多错误，我退休以后常常思考这个问题。教育，是遗憾的艺术，但是我想强调一个认识：要有意关注到每一个学生，尤其是那些最容易被忽略的学生；要做学生身边的导师，而不是讲台前的智者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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