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彦华 编辑：花生
周日的清晨，老家院子里大树上的鸟雀们愉快地唱答一番后，将我从睡梦中吵醒。起来后，我带上镰刀向坡里走去。父亲种地几十年，年老无力耕种时还在地力贫瘠的地块里栽上树。父亲走后，就留下几片儿小树林，大概有五六十棵吧。近来这些树好几次走进我的梦里。因为平时工作忙，无暇回老家，更没有帮父亲照顾这些树。昨晚回来，我想一定要亲自去看看他们。我猜想他们一定也想念父亲的影子。
最让我惦记的是，引岗渠南坡里那个石头窝子上边的沙地里的那片杨树。这些年，家乡的旱情越来越严重，常年很少有效降雨。加之父亲栽种的都是普通的小杨树，本来生长就慢。所以父亲离开时，虽然那片树已经快十年了，但仍没有成材，仍然挺立在父亲给他们安排的沙地旱岭上。
山坡里的清晨，因前天刚刚下过一场雨，空气湿润，露珠晶莹，小鸟们似乎还在睡梦中，难得的静谧和舒适。早已旱透的庄稼们似乎又还魂了，精神抖擞地舒展着短小瘦弱的枝叶。我在半人高的杂草丛中慢慢向引岗渠南坡爬去。过了渠，再向那块地走，就更不容易了。十几年前种地时走过的旧路早已找不到了，到处是杂草乱树，蓬勃丛生。那些杂草没膝盖深，那些荆棘杂树数米高，而且枝杈交错横生。他们不怕干旱，嚣张地挤占了先前属于庄稼的很多领土，只剩下有限的几块梯田里还蜷缩着玉米和花生。没有路，我只能挑着杂草和乱树稀疏的夹缝，在枝杈的空隙里迂回穿插蜿蜒而上，慢慢靠近树林。拨开了最后一丛杂树伸开的遮拦，我终于爬进了属于父亲的、我牵挂了好多时日的那片杨树林。
这块地是一片背靠大荒坡的沙地，再向上就是山坡的顶端了。沙层浅而贫瘠，仿佛只适宜野草生长。农村种庄稼时代，父母年年点花生、种谷子，翻地、施肥、挑水，一直在死心塌地地精心伺候着。可是记忆里，这块地的产量似乎都很可怜，往往是父母经营一年，到秋后换来的，不是几个谷子个儿，就是半袋子花生。十年前，老天爷赐予的雨量明显减少，我强烈建议父亲栽上几棵树，终止这种费力却无收成的老旧模式。于是，一个早春的季节，父亲弄来树苗，挖了深深的树坑，从坡下引岗渠里挑来水，栽上了树。直到农村进入了进城打工时代，这十几棵树一直站在这块干旱的沙地里，替父亲坚守着这块所谓的庄稼地。就是从父亲栽树那年起，周围的地块也迅速撂荒，所有庄稼无奈地一块块让出自己的舞台，给了野草，给了干旱，给了荆棘和乱树。
常年干旱少雨，生长环境艰苦，父亲栽下的这些杨树只能勉强维持生命。十年过去了，最大的也只长到碗口粗细，大部分面容苍老地维持着原来的身材，有几棵甚至顶不住生死考验，壮烈地干枯在岗位上，就像长征途中那些一直保持着原形的烈士雕塑，感天动地。
清晨的坡地里，仗着润湿的潮气，小树林难得地显露出丝丝生机，窄小的树叶也染上了一点新鲜的绿意。然而，也只有这一点而已。他们在晨风里淡淡地响着稀稀拉拉的掌声，仿佛在欢迎我的到来。我抚摸着最外边的那棵树，父亲生前无数次挑水浇灌、帮杨树们一次次度过生死难关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父亲那孱弱的身影、被压的通红的肩膀，又历历在目。父亲从坡下的渠里舀了水，一步步挑上坡来，这是一段没有路的坡，年轻时就留下脚伤和腿伤的父亲，是如何忍着伤痛挑水上坡的。。。。。。从树林里向下望着被野草覆盖得严严实实的一片山坡，我仿佛看到父亲挑水的身影隐隐约约行走在杂草乱树中，我仿佛听到父亲沉重的脚步声了，渐渐溢上的泪水迅速模糊了我的双眼。
泪眼模糊中，我慢慢数了一下，一共是十七棵杨树，大大小小。这是父亲栽下的一片希望，这是父亲用心血培育的一群战士们，他们不畏干旱，无惧风沙，十年来一直挺立在这片坡顶的沙土地上。十年树木未成材，顽强精神注心中啊。父亲没能等到他们成材，就早早地走了，留下这些孤苦的孩子们，留下他们默默无言，头顶着惨白的日头，坚守着，挺立着。他们将一直走下去，走向父亲精神的制高点。
致敬，父亲的小树林，父亲留下的英雄们！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