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宝峰 朗诵：千珑 主题插画：母亲
如果所有人（包括自己）都不记得你的生日，那母亲一定记着。而这一回，她却忘了。
早上10点起床，和孩子收拾房子、买菜、做母亲能吃的火锅，吃完一起洗涮打扫。中午，把孩子放到家里，送母亲到社区医院输上液体，再独自去加班。晚上接回母亲，煮了中午的剩菜继续吃，孩子闹腾完看着电视。一切无奇。
母亲连日病困，精神不佳，懒懒地坐着，懒懒地吃饭，懒懒地不多言语，饭也吃了几口就要休息。此时，她的一天就剩下睡觉了，也终于没有想起来再说什么。
（夏柑子插画作品）
我不在意自己生日，以前不记着日子，也不关心有没有别人记着；而母亲总记着。
每年生日，只要我在家，她总给我做“好饭”吃。若我不在家，不管我在哪里，她总要想办法联系到我，告诉我生日买好的吃，照顾好自己等等。12年前的今天，我离家数千里，母亲一大早就冒着风雪严寒到村里小卖铺打公用电话问候我的生日。那时我在国土最西陲城市的一个角落，与家乡有两个多小时的时差。上午9点，家乡已是头饭时分（那时农村人多一日两餐），而我那里天还没亮。我的所处是高原雪乡，冰天雪地，室外气温零下20多度，我压着两重被子蜷缩在60公分宽的铁架板床的上铺不敢早醒。突然被电话惊醒，迷糊中听到母亲的声音，都分不清是梦是醒，也来不及感到心酸，就已泪下！
母亲在，就总有一条绳，一直牵系着你的世界。
现在，我的生日这件事，我开始记着，母亲却开始忘了。或者说，我记着的不是我的生日，而是母亲总能记着我的生日。而现在，我的这个认识怕要从此改变了。我不能适应，我有些失落。
其实，真正改变的不是母亲对我的牵系，而是世界对母亲的牵系。时光已经使母亲衰老，使她一点点丧失了对很多事物的体察和记忆的能力，她已经不像原来那么强大，不能像以前一样自在而有力地牵系着这世界上她想牵系的一切，在越来越多的事物上她已在浑然不觉中无能为力，她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正在被一丝丝剥离，她在开始一点点离开……
我而今30多岁了，也有了孩子，却才有初为人子的感觉。我开始常常会变得内心绵软，会瞬间为母子亲情上的小事故而倏忽泪下，我开始看到父母的衰退，开始为之忧虑而时时感伤。原来总觉得母亲就是一直不变的母亲，她不曾成长也不曾衰老，不曾过于强大也不曾有过软弱，她仿佛不是个由生命规律支配的人，她就是永远不变的我的母亲，就那样永远在她该在的地方。
近年来我明显感觉到她的变化，感觉到她作为一个独立生命所正在经受的兴衰历程。而这时的她，已经处于衰退期了。她牙脱耳背，食不甘味，答非所问，身体虚胖而明显佝偻，这些都是她大半生操劳的残酷结果的逐渐显现。而近两三年更是全身隐疾多发，时常头晕腿疼，有两年几乎会咳嗽整个冬天。去年一场大病，她的身体和精神被整体性摧伤，现在行动不变，反应迟缓，记忆减退，病痛多发，时时需要住院疗养，与先前更是判若两人。病苦正在使她的离开加速，以至于她要像以前那样记挂着总是记挂着的无比重要的事情也不能够了。我还不足够强大，还未及回过神来，她便霎时变得这么孱弱！这样的速度，我不能适应，我有些悲伤。
又看到那株花草。我从来不关注花花草草，也一贯反对母亲在家里栽葱种蒜，而母亲还是会悄悄地把邻居乡党送的不值钱的小花苗子弄回家里，寻索些盆盆罐罐栽起来，等我留意到时，往往那花草已成气候，就不忍说什么，但心里还是不愿母亲为这些“破烦事”劳神，而且那些“贱种”的花儿也并不“阔气”；而母亲对此也始终有所顾忌。昨天带母亲输完液回来，看见客厅里一大片绿萝的藤蔓委顿于地，杂乱碍眼，随手去拾掇却分不开它的纠结缠绕，一时心生烦躁。母亲赶紧来解释，说本来要搭成架让它散开长的，但是怕倒腾开来太显眼我会生气，所以没有敢做，就只有让它这样乱缠。我突然难过：她一切为我，我却在这样的小事上都让她忌惮，让它时刻缩手缩脚，就因为我如今比她强大吗？还是因为她一直爱我？我于是按照她的意见，在电视墙上布设机关，将绿萝的藤蔓条条分开，因势排布，系挂在机关上，使那花儿成为它本该成为的样子，也使母亲的一件小小心思，顺遂成它本该成为的样子。
不觉夜深，母亲和儿子已经入睡，我再细看那花儿，居然生出些从未有过的喜爱情愫。愿它和母亲，都自由而丰盈地生长，在各自余下的并不永恒的时光。
► 朗诵：窝囊父亲
作者简介：李宝峰，甘肃灵台人，业余写作者，平凉市《红楼梦》研究会主席。
朗读者简介：千珑，一个爱好兴趣广泛，矛盾而又统一的摩羯座，鲁迅说过人类的悲欢并不想通，但我希望可以通过声音讲述你的心情和故事。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