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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章太炎弟子的鲁迅

——名师出高徒(之七)

鲁迅先生(天津博物馆)

据《章太炎先生学术年表》记载,1908年4月,章太炎为留学生开设讲座,讲授《说文》、《庄子》、《楚辞》、《尔雅》等。7月,又为周树人、周作人、朱希祖、钱玄同等单独开设一班,另行讲授。鲁迅听章太炎的课持续了一年之久。鲁迅有一种被再启蒙的感受。周作人说:“鲁迅对于国学本来是有根柢的,他爱《楚辞》和温李的诗、六朝的文,现在加上文字学的重视,从根本上认识了汉文,使他眼界大开,其用处与发现了外国文学相似。”

鲁迅师承章太炎,其影响是深远的。

鲁迅回国在教育部任佥事期间,大量的抄录古碑,编订《会稽郡故书杂集》等,特别是后来著《中国小说史略》一书,无不师承了章太炎的国学整理观,体现了鲁迅做学问的真功夫。鲁迅作为新文化运动的健将,激烈地声讨吃人的礼教,与章太炎剪辫排满,与改良派划清界限的革命精神,原本是一脉相承的。鲁迅横眉冷对千夫指的硬骨头精神,完全继承了章太炎的学人风骨。鲁迅痛打落水狗,与章太炎大骂吴稚晖,何其相似乃尔?

曹聚仁说,章太炎师的魏晋之学,陈寅恪先生的隋唐学,都是了不起的学问。章太炎推崇魏晋文章,对魏晋文学再估价,恢复其在历史上的应有地位。鲁迅步老师后尘学魏晋笔法,称魏晋为文学的自觉时代。章太炎著《齐物论释》,自谓一字千金,鲁迅遂承袭老庄襟怀…

黄季刚在《国故论衡赞》中称章太炎“持论议礼,尊魏晋之笔;缘情体物,本纵横之家,可谓博文约礼,深根宁极者焉!”鲁迅称老师的文章“所向披靡,令人神往”。

知鲁迅很深的同门曹聚仁在《我与鲁迅》一文中说道:“我对鲁迅说:'季刚的骈散文,只能算是形似的魏晋文;你们兄弟俩的散文才算是得魏晋的神理。’他笑着说:'我知道你并非故意捧我们的场的。’后来,这段话传到苏州去,太炎师听到了,也颇为赞许。”鲁迅逝世后,他的同门好友马幼渔写了一幅挽联,称鲁迅“热烈情绪,冷酷文章,直笔遥师菿汉阁(“菿汉”是太炎先生号);清任高风,均平理想,同心深契乐亭君”,直接将鲁迅的为人为文与章太炎并论。

所以,我以为,在章太炎的诸多弟子中,大多继承老师学问的一端,能够从人品、风骨、学问、文章甚至书法等各个方面相对全面和均衡师承老师的,当推鲁迅。

1936年6月,在日本即将大举侵略中国前夕,章太炎留下“设有异族入主中夏,世世子孙毋食其官禄”的遗嘱黯然离世(俞樾九首诗预言身后200年天下大势;其学生章太炎准确预见了日本全面侵略中国)。1936年10月9日,鲁迅在去世前10天抱病写下了《关于太炎先生二三事》一文(收入《且介亭杂文末编》),其中写道:“考其平生,以大勋章作扇坠,临总统府之门,大诟袁世凯的包藏祸心者,并世无第二人;七被追捕,三入牢狱,而革命之志,终不屈挠者,并世亦无第二人;这才是先哲的精神,后生的楷范。”接着又写了《因太炎先生而想起的二三事》一文,此文没有写完,成了鲁迅先生的绝笔文章(也收入《且介亭杂文末编》)。

章太炎在日本东京被关押时,鲁迅闻讯后即与许寿裳急商,将他们翻译《支那经济全书》的部分印刷费,替章太炎缴纳了罚(赎)金,使太炎先生在关押一天之后即得释放。鲁迅回到家乡绍兴后,于1911年与许寿裳、朱希祖等同门子弟,集资为章太炎出版了《小学答问》。1913年,在教育部供职的鲁迅和许寿裳联名提议,成功运作教育部以章氏手定的切音工具作为注音符号。章太炎被袁世凯关押时,鲁迅七次探望。章太炎心有触动,“书赠豫才”:变化齐一,不主故常;在谷满谷,在坑满坑;涂却守神,以物为量。

章太炎逝世后,鲁迅著文给老师以高度评价,并抨击“蚍蜉撼树”的宵小之徒。鲁迅平生最容不得虚伪,而章太炎的真性情,也是令鲁迅尊师重道的重要因素之一。

看多了看惯了城头变幻大王旗的鲁迅先生,平生对章太炎始终恭谨地执弟子礼。他能撇开枝枝叶叶而看到章太炎的大节,这是鲁迅先生知人论世的过人之处,实在是超越了他的弟弟周作人。周作人说:“我以为章太炎先生对于中国的贡献,还是以文字音韵学的成绩为最大”。鲁迅说:“我以为先生的业绩,留在革命史上的,实在比学术史上还要大”。

师徒二人,同年撒手人寰,令人扼腕。

鲁迅先生书法

鲁迅先生亦无心作书家,所遗手迹,自成风格,融冶隶篆于一炉,听任心腕之交应,质朴而不拘挛,洒脱而有法度,远逾宋唐,直攀魏晋。世人宝之,非因人而贵也。——郭沫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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