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选读精讲（25）《谏逐客书》下

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ē之剑，乘纤离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鼍tuó之鼓。此数宝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说之，何也？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魏之女不充后宫，而骏良駃騠juétí不实外厩jiù，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所以饰后宫，充下陈，娱心意，说耳目者，必出于秦然后可，则是宛珠之簪，傅玑之珥ěr，阿缟gǎo之衣，锦绣之饰，不进于前，而随俗雅化，佳冶窈窕yǎo tiǎo赵女不立于侧也。夫击瓮wèng叩缶，弹筝搏髀bì，而歌呼呜呜、快耳者，真秦之声也；郑、卫桑间，《韶》、《虞》、《武》、《象》者，异国之乐也。今弃击瓮而就郑、卫，退弹筝而取韶、虞，若是者何也？快意当前，适观而已矣。今取人则不然。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然则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

【此段泛读即可】

陛下，对帝王的尊称。

致，求得，收罗。

昆山，即昆仑山，这里产美玉。

随和之宝：即所谓“随侯珠”和“和氏璧”，传说中春秋时随侯所得的夜明珠和楚人卞和得来的和氏璧。

明月：宝珠名。

服：佩戴。

太阿：宝剑名，相传为春秋著名工匠干将、莫邪所铸。

纤离：骏马名。

翠凤之旗：用翠凤羽毛作为装饰的旗帜。

鼍：亦称扬子鳄，俗称猪婆龙，皮可蒙鼓。

说：通“悦”，喜悦，喜爱。

犀象之器：指用犀牛角和象牙制成的器具。

郑、卫之女：此时郑、卫两国已亡，当指郑、卫故地的女子。

后宫：嫔妃所居的宫室，也可用作嫔妃的代称。

駃騠：骏马名。

外厩：宫外的马圈，马棚。

江南：长江以南地区。此指长江以南的楚地，素以出产金、锡著名。

西蜀丹青：蜀地素以出产丹青矿石出名。丹，丹砂，可以制成红色颜料。青，青，可以制成青黑色颜料。丹青后来泛指颜色。

采：彩色，彩绘。

充下陈：此泛指将财物、美女充买府库后宫。下陈，殿堂下陈放礼器、站立傧从的地方。

宛珠之簪：缀绕珍珠的发簪。指用宛（今河南南阳市）地出产的珍珠所作装饰的发簪。

傅：附着，镶嵌。

玑：不圆的珠子。此泛指珠子。

珥：耳饰，耳环。

阿缟：指齐国东阿（今山东东阿县）生产的白色的绢。缟：未经染色的绢。

随俗雅化：随合时俗而雅致不凡。

佳冶窈窕：妖冶美好的佳丽。佳，美好，美丽。冶，妖冶，艳丽。窈窕，美好的样子。

瓮：陶制的容器，古人用来打水。

缶：一种口小腹大的陶器。秦人将瓮、缶作为打击乐器。

搏髀：拍打大腿，跟着音乐唱歌的节奏打拍子。搏，击打，拍打。髀，大腿。

桑间：桑间为卫国濮水边上地名，在今河南濮阳县南，有男女聚会唱歌的风俗。此指桑间的音乐，即“桑间濮上之音”。

韶、虞：歌颂虞舜的舞乐。：

武、象：歌颂周周文王武王的舞乐舞乐。

【译文】

如今陛下收罗昆仑山的美玉，宫中有随侯之珠，和氏璧之类的珍宝，衣饰上缀着光如明月的宝珠，身上佩带着太阿宝剑，乘坐的是名贵的纤离马，树立的是以翠凤羽毛为饰的旗子，陈设的是蒙着灵鼍之皮的好鼓。这些宝贵之物，没有一种是秦国产的，而陛下却很喜欢它们，为什么呢？如果一定要是秦国出产的才许可采用，那么这种夜光宝玉，决不会成为秦廷的装饰；犀角、象牙雕成的器物，也不会成为陛下的玩好之物；郑、卫二地能歌善舞的女子，也不会填满陛下的后宫；北方的名骥良马，决不会充实到陛下的马棚；江南的金锡不会为陛下所用，西蜀的丹青也不会作为彩饰。用以装饰后宫、广充侍妾、爽心快意、悦入耳目的所有这些都要是秦国生长、生产的然后才可用的话，那么点缀有珠宝的簪子，耳上的玉坠，丝织的衣服，锦绣的装饰，就都不会进献到陛下面前；那些闲雅变化而能随俗推移的妖冶美好的佳丽，也不会侍奉于陛下的身旁。那敲击瓮缶，拍腿弹筝，呜呜呀呀地歌唱，能快人耳目的，才是秦国的地道音乐了；那郑、卫桑间的歌声，《韶》、《虞》《武》、《象》等乐曲，可算是外国的音乐了。如今陛下却抛弃了秦国地道的敲击瓦器的音乐，而取用郑、卫淫靡悦耳之音，不要秦筝而要《韶》《虞》，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不是因为外国音乐可以快意，可以满足耳目功能的需要么？可陛下对用人却不是这样，不问是否可用，不管是非曲直，凡不是秦国的就要离开，凡是外来人都要驱逐。这样做就说明，陛下所看重的，只在珠玉声色方面；而所轻视的，却是人民士众。这不是能用来统一天下，制服诸侯的方法啊！

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强则士勇。是以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今乃弃黔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谓“藉寇兵而赍jī盗粮”者也。

兵：武器。

是以：因此。

泰山：有版本作太山。

让：辞让，拒绝。

择：舍弃，抛弃。

细流：小水。

却：推却，拒绝。

众庶：民众。

五帝：指黄帝、颛顼、帝喾、尧、舜。

三王：指夏、商、周三代开国君主，即夏禹、商汤和周武王。

所以：……的原因。

黔首：泛指百姓。无爵平民不能服冠，只能以黑巾裹头，故称黔首，秦始皇统一六国后正式称百姓为黔首。

资：资助，供给。

业：成就功业。

赍盗粮：把武器粮食供给寇盗。赍：送，送给。

【译文】

我听说，土地广阔粮食就充足，国家强大就人口众多，武器精良将士就勇敢。因此，泰山不拒绝任何土壤，所以能成就了它的高大；江河湖海不排斥细流，所以能成就它的深广；帝王不拒绝所有百姓，所以能显示他的德行。因此，土地不分东西南北，百姓不论哪个国家，那样便会一年四季富裕美好，天地鬼神降赐福运，这就是五帝、三王无敌于天下的原因。如今竟然抛弃百姓使之去资助敌国，拒绝宾客使诸侯成就功业，使天下的贤士退却而不敢西进，裹足止步不进入秦国，这就叫做“借武器给敌寇，送粮食给盗贼”啊。

夫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仇，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

损：减少。

益，增益，增多。

【译文】

物品中不出产在秦国的，可以称为宝物的很多；贤士中不出生于秦国的，愿意效忠的很多。如今驱逐外来来资助敌国，减损百姓来使对手强大，在内部自己造成空虚在外部和诸侯构筑怨恨，那要谋求国家没有危险，是不可能的啊。

秦王乃除逐客之令，复李斯官。

除：废除。

复：恢复。

【译文】

秦王就废除了逐客令，恢复了李斯的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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