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精讲（73）《喜雨亭记》

徐子曰徐子曰 2021-11-21 08:39

喜雨亭记

苏轼

亭以雨名，志喜也。古者有喜，则以名物，示不忘也。周公得禾，以名其书；汉武得鼎，以名其年；叔孙胜敌，以名其子。其喜之大小不齐，其示不忘一也。

名：命名。

志：记。

周公得禾，以名其书：周成王得到了异株合穗的谷子，把它赐给了周公，周公于是写作了《嘉禾》。

汉武得鼎，以名其年：汉武帝元狩七年在汾阴得一宝鼎，于是改年号为元鼎。

叔孙胜敌，以名其子：春秋时期鲁文公派叔孙得臣抵抗北狄入侵，取胜并俘获北狄国君侨如。叔孙得臣遂更其子名为“侨如”。

【译文】

这座亭子用雨来命名，是为了纪念喜庆的事。古时候有了喜庆的事，就用它来命名事物，表示永不忘记。周公得到天子赏赐的嘉禾，便用“嘉禾”作为他文章的篇名；汉武帝得了宝鼎，便用“元鼎”命名他的年号；叔孙得臣打败狄人侨如，便用侨如命名他的儿子。他们的喜事大小不一样，但表示不忘的意思却是一样的。

予至扶风之明年，始治官舍。为亭于堂之北，而凿池其南，引流种木，以为休息之所。是岁之春，雨麦于岐山之阳，其占为有年。既而弥月不雨，民方以为忧。越三月，乙卯乃雨，甲子又雨，民以为未足。丁卯大雨，三日乃止。官吏相与庆于庭，商贾相与歌于市，农夫相与忭biàn于野，忧者以喜，病者以愈，而吾亭适成。

予：我。

扶风：凤翔府。苏轼曾经担任凤翔签判。

明年：第二年。

为：建造。

以为：把……作为。

雨麦：麦苗返青时正好下雨。

阳：山的南面。

占：占卜。

有年：年将有粮，引申为大丰收。

既而：一会儿。指上件事情发生后不久。

弥：整、满。

雨：下雨。

越：过了。

相与：互相，一起。

商贾：商人。在古代的时候，走街串巷专卖货物的人叫做商人，有固定的卖货地方，坐着贩卖货物的人们叫做贾，即所谓的行商坐贾。

忭：欢乐、喜悦。

适：恰巧，恰好。

【译文】

我到扶风的第二年，才开始营造官府房舍。在厅堂的北面修建了一座亭子，在南面开凿了一口池塘，引来流水种上树木，把它作为休息的地方。这年春天，在岐山的南面下了麦雨，占卜的结果认为今年会大丰收。接下来整整一个月没有下雨，百姓才因此着急。到了三月，乙卯日才下雨，甲子日又下雨，百姓们认为下得还不够；丁卯日又下了大雨，一连三天才停止。官吏们在院子里一起庆贺，商人们在集市上一起唱歌，农夫们在野地里一起欢笑，忧愁的人因此而高兴，生病的人因此而痊愈，而我的亭子恰好在这时候造成了。

于是举酒于亭上，以属客而告之，曰：“五日不雨可乎？”曰：“五日不雨则无麦。”“十日不雨可乎？”曰：“十日不雨则无禾。”“无麦无禾，岁且荐饥，狱讼繁兴而盗贼滋炽。则吾与二三子，虽欲优游以乐于此亭，其可得耶？今天不遗斯民，始旱而赐之以雨。使吾与二三子得相与优游以乐于此亭者，皆雨之赐也。其又可忘耶？”

属：同“嘱”，斟酒相劝。

雨：下雨。名词作动词。

禾：谷子，即小米。

荐饥：连年饥荒。荐，频，一再。

狱讼：讼事；讼案。狱，案件。

滋炽：滋生,势盛。炽，旺盛。

优游：安闲舒适、无忧无虑的神态。

斯：这些。

【译文】

于是我在亭子里开酒宴，向客人劝酒并告诉了这件事，说：“五天不下雨可以吗？”大家说：“五天不下雨，就长不成麦子了。”“十天不下雨可以吗？”大家说：“十天不下雨就收不到谷子了。”“没有麦子没有谷子，就会连年饥荒，诉讼案件就会增多而且强盗窃贼会更加猖獗。那么我和你们即使想在这亭子上游玩享乐，能做得到吗？现在上天没有遗弃这里的百姓，刚有干旱的现象就赐予大雨，使我和你们能够一起在这亭子里游玩赏乐的，都是这场大雨雨的恩赐啊！这又怎么可以忘记呢？”

既以名亭，又从而歌之，曰：“使天而雨珠，寒者不得以为襦rú；使天而雨玉，饥者不得以为粟。一雨三日，伊谁之力？民曰太守。太守不有，归之天子。天子曰不然，归之造物。造物不自以为功，归之太空。太空冥冥，不可得而名。吾以名吾亭。”

使：假使，假如。

襦：短袄，这里指衣服。

伊：语助词，无意。

造物：造物主（即上帝）或指上天。

冥冥：高远渺茫。

【译文】

用它来命名亭子以后，又接着来歌唱它。歌词说：“假使天上下珍珠，受冻的人不能把它当做短袄；假如天上下白玉，挨饿的人不能把它当做粮食。一场雨下了三天，这是谁的力量？百姓说是太守，太守说没有这力量，把它归功于天子，天子是不是这样的，把它归功于造物主。造物主不把它当作自己的功劳，把它归功于太空。太空渺茫深远，不能够说出结果，于是我用它来命名我的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