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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安·鲁尔福:​悠远的记忆

哈利斯科

我的故乡哈利斯科是一个很穷的州。不过人们非常勤劳。那里出产许多东西,不知道那些东西怎样生产出来的。生产的东西相当多。那是共和国生产玉米最多的州。那个州不很大,论大小,它只是墨西哥的第八个州,可是它生产的玉米却供整个墨西哥食用。它拥有的牲畜比任何一个州都多。不过,你要是到该州首府外面去,会看到那里十分贫穷。玉米是土地的巨大破坏者。因此土地受到了破坏,被破坏的程度之大,在某些地区已经没有了土地,土地完全被腐蚀了。

出生地

我出生的地方,现在是一个小镇,是属于萨尤拉的一个集镇。在几年前、革命前和革命后,它是一个很大的贸易中心。不过,我从来也没有在萨尤拉生活过。我不了解萨尤拉。我说不清它到底怎么样……我的父母把我的出生地登记在了那里。因为我出生在革命时代,就是说发生过几次革命的时代,因为那里发生过一系列革命……我生活的村庄叫圣加夫列尔。实际上,我认可自己属于这个村庄。我在那里度过了童年的岁月。圣加夫列尔也是一个贸易中心。在古代它是个繁荣的镇子,到哈利斯科的公路经过那里。

社会心理学

那里的居民守口如瓶。可能出于不信任,不但对离去的人和新来的人不信任,彼此之间也不信任。他们不愿意谈论自己的事情和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一些村民热心于投机买卖。那里的人什么也不谈,用他们个人十分独特的、几乎是秘密的方式处理自己的事务。

破灭的怀念

那里有一条河。在干旱季节,我们常去河里洗澡。目前,那条河没有流水了……

根深蒂固的传统

先辈们紧紧地联接着那个地方,那个村庄。他们不愿意离开他们死去的亲人,总把死者像包袱似的背着。

先辈们

那个地方原来不属于哈利斯科州(哈利斯科先前叫新加里西亚,是1530年被努涅斯·德·古斯曼征服的),属于阿瓦洛斯省,因为那个地方是阿隆索·德·阿瓦洛斯征服的。就是他使科利马和哈利斯科南部的混乱局面安定下来的。阿瓦洛斯省属于新西班牙,就是说,属于墨西哥,属于总督领地的首府。它虽然离新加利西亚的首府瓜达拉哈拉不远,但是同瓜达拉哈拉没有政治联系,也没有宗教联系。许多年间关于阿瓦洛斯省的证明材料都丧失了,因为大部分城镇被热病或其他疾病,有时被征服者们自己毁灭了。母亲的一位先祖叫阿里亚斯……有一件事很有趣。大部分西班牙征服者即西班牙人、前来征服墨西哥的西班牙人,都是冒险家,是释放的犯人:修道士并非修道士,神甫也并非神甫,而是先前犯过罪的人。有些姓并不存在,例如比斯卡伊诺。从母亲一方说,我姓比斯卡伊诺。但是比斯卡伊诺这个姓在西班牙并没有。只有一个比斯卡亚省。在这里,人们把这个地名变成了姓氏。这就是说,所有的比斯卡亚人都是罪犯。在那些贵族绅士们中间,改名换姓是司空见惯的事。不用自己的姓氏,而用地名代替。家谱恰恰就是这样弄乱的……所以,墨西哥的王朝世袭家族是虚假的,是以财富为基础形成的。

资料及其丧失

划界限并非易事。在阿瓦洛斯那个地区,证明材料是没有的。在阿瓦洛斯省,城镇早被摧毁,首先是被革命。案卷被烧光了。复制品只有墨西哥城和新西班牙才有,想弄到那些资料是困难的。许多资料——因为文件要从科罗拉多送往加利福尼亚——却保存在有兴趣收集它们的美国银行里。因为那里保存着加利福尼亚、得克萨斯、新墨西哥、亚利桑拿的历史。

长背人

那是个居民过剩的地区,土地受到严重腐蚀。我相信,那个地区的居民自本世纪初就开始向南方迁移了。我父母怎么去了南方,我不清楚。高原人不但生活在地势高的地方,个子也高大。人们管他们叫长背人,因为他们的脊背很长。

母权制

那个地区从来也没有过大产业,一向只有小产业。既没有大庄园,也没有大农场。农民向来很穷。人们进村的时候才穿上鞋……那些村庄的习惯依然是母权制的。在那里,女人指挥一切。体现母权制的事例之一恰恰发生在反对取缔教会的革命期间,正是女人发动了那场革命。

基督教王万岁!

反对取缔教会的革命是在科利马、哈利斯科、米乔亚坎、纳亚里特、萨卡特卡斯和纳华托州进行的反对联邦政府的一次内战。因为政府发布了一项法令,其中有一条关于革命的规定,规定教士不准在公共行政机构里从事政治活动。那时和现在一样,教会属于国家管理,每个村镇、每若干个居民都派一定数量的教士“坐镇”。居民们当然会提出抗议。他们发难造反,引起冲突。村民们很不驯服,思想很保守,但很狂热。战争从1926年爆发,到1928年结束,持续了三年。战争的发生地是高原地区的瓜纳华托州,那里是开端。

第一部小说

我的第一部小说是用一种比较讲究修辞的语言写成的,对此我有准确的感觉。不是我想说什么事情时用的那种方式。为了摆脱那种咬文嚼字的语言,那时我进行了比较广泛的、可以说是相当艰苦的训练。然后用一种更简单的方式写作,描写更为朴实的人物。当然我会转向这另一端,直至完全的朴实。不过,这是因为我写的是哈利斯科农民这样的人物。他们讲的是十六世纪的卡斯提利亚语。他们的语汇非常简练。更确切地说,他们几乎不说什么话……

在革命岁月里

那时有一种居民聚集方式。军队把居民集中在营地里,集中在村镇里。当革命进行得更为激烈的时候,军队就把那些村镇的人集合在更大的城镇里。由于这种集中,就造成了农民离乡背井的状况。人们到外乡去找工作,几年过去后就不回来了。

分配土地

土地的分配不但在农民中进行,而且在工场工人、木匠、泥水匠、鞋匠和理发师中进行。这些人是构成公社的唯一成员。为了组成一个公社,需要25人。25个人集中在一起要求土地。农民没有要求土地,其证明是至今农民没有土地。因为农民非常依赖庄园和农场主。那时存在着土地收成对半分配制。就是说,地主把土地交给农民,农民把收成的一半交给地主。

流放者的村镇

在所有这样的村镇中,有一个镇子叫“埃尔·昌特莱”。逃亡者都到那个镇子去了。那里没有任何权力机构,当局的势力也休想到那里去。那是一个被流放的人的镇子。这类人你会在其他地方遇到。一般说来,他们是世界上最平和的人。他们没有武器,因为他们的武器被收缴了。你跟他们讲话,会觉得他们连苍蝇也不会打死。他们是一些很平静的人,是这么一类农民:显得精明、机灵,但是没有坏心眼儿。然而在这种人身后可能犯有许多罪恶。所以你很难知道在跟什么人交谈,是跟某个卡西克的刺客还是跟某个地方的普通农民。

荒凉的发现

我发现荒凉景象(因为人们都流落外乡做工去了)的村子叫图斯卡库埃斯科。不过,可能是图斯卡库埃斯科,也可能是别的村庄。我在写《佩德罗·帕拉莫》之前,已经有了故事梗概、形式和风格。但是还缺乏故事发生地点。也许我会下意识地保留那些地方的说话方式。我的语言不是一种准确的语言。村民往往沉默不语,不爱讲话。我到我的村庄,看见他们坐在小板凳上聊天,但是倘若你走过去,他们就住口了。对他们来讲,我是个外乡人。他们议论雨,说天旱了很久了。可是你不能参加他们的谈话。这是不可能的。我小的时候可能听过他们的语言,但是后来我忘记了。我不得不想象,从感觉上讲那种语言是怎样的。我采用了一种不存在的现实主义,描述了一种没发生过的事件,写的人物也是不存在的。有一些美国文学教师到哈利斯科寻找那种风景、那种人、那些人的面孔,因为《佩德罗·帕拉莫》中的人没有面孔,只能通过他们的谈话猜想他们是怎样的。不难料想,那些美国教师什么也没有找到。他们跟我的亲戚谈话,亲戚说我是个扯谎的人,他们不认识叫书中的名字的任何人,书里讲的事件也没有在那些村庄发生过。因为我的父亲们认为书里写的应该是真人真事,而不知道可以虚构故事。他们认为小说是真人真事的移植,应该描写某个地区和在那个地区生活的人。如果说文学是虚构,那就是扯谎。此外,我的一个乡亲抢走了陪同约瑟夫·萨默斯旅行的两个女学生中的一个。可怜的萨默斯失去了理智,痛苦地说,没有那个姑娘,他不能回美国了。他向所有的人打听那姑娘的下落,但谁也不告诉他。因为他们都是偷牲口的强盗。他们那个偷牲口的集团的纪律特别森严,谁也不敢站出来揭发,因为揭发者将被处死。连我的亲兄弟也不告诉我偷者的名字。

对死亡的着魔

这种对死亡的着魔可能是童年时代产生的。在我4岁的时候,我祖父去世了;我6岁的时候,我父亲被人谋杀了,因为革命后留下来许多匪帮。我父亲有权力委任帕潘特拉的主教,因为在发生暴乱的地区可以向那里的俗民派遣这类神职人员。我父亲把征收的钱交给了教士们。当他受到袭击的时候,他刚从外地回来,结果被杀害。当时他才33岁。四年后我母亲也去世了。与此同时,父亲的两个兄弟也被匪帮杀死。后来,几乎是紧接着,我祖父也与世长辞。他是悲痛而死的,因为他最爱他的长子——我父亲。我的另一个叔父在一次船只失事中溺水丧生。如此这般,从1922年到1930年间,我就只知道亲人的死亡。

(朱景冬 译)

原标题:《胡安·鲁尔福:悠远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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