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的饮酒艺术
丁启阵
毫无疑问，苏东坡是一位杰出的生活艺术家。一样的吃喝玩乐，在我等俗人这里是浪费钱财，乏善可陈，而到了苏东坡那里，立刻就变得不同寻常起来，诗情画意起来。比如饮酒，在苏东坡那里就是一件非常有境界的事情。
关于饮酒，苏东坡说过两句话，一句话挺谦虚，一句话挺不谦虚：前者是“天下之不能饮无在予下者”（天下没有人比我更不能饮酒的了），后者是“天下之好饮亦无在予下者”（天下也没有人比我更会饮酒的了）。这两句看似矛盾的话，决不是东坡先生故弄玄虚，而是各有所指，均有所据的。说天下没有人比他更不能饮酒，指的是酒量。苏东坡酒量很小，他即使从早喝到晚，也不会超过五合。说天下没有人比他更会饮酒，指的是，他喜欢看着别人饮酒，他自己饮酒，时候多，时间长。他看见别人举杯慢酌，就心潮澎湃，就舒坦畅快，“酣适之味乃过于客”，比饮酒的人还要酣畅舒服。平常日子，他家没有一天断客的，客人到家，没有一次不备酒招待的。
因为爱看别人在面前饮酒，苏东坡就非常喜欢在家酿酒，用来款待客人。有人表示不解，问他为什么自己不饮却酿了许多酒，他回答道：“饮者困于酒，吾为之酣适也。”别人喝得醉醺醺的，他感到很爽。归根结底，他这酒还是为自己酿的（苏轼《书东皋子（王绩）传后》）。
那么，苏东坡的酿酒技术如何呢？宋人张邦基《墨庄漫录》记载，他曾经按照苏东坡在黄州时拿蜂蜜酿酒的配方和方法，试验了一回，结果，“味甜如纯醪”。张邦基认为，真正好饮酒之人，是不会喜欢这种佳酿的。可见 ，酒量很小的苏东坡，他酿的酒度数大约也是偏低的。
苏东坡虽然酒量很小，但是，他把举着杯子饮酒看作一件快乐无比的事情。酒后颓然坐睡，别人都以为他喝醉了，但是他自己心里是十分清楚的。这种情况，简直不知道该说他究竟是醉着，还是醒着。在做扬州太守期间，他每天饮酒至午后。客人走后，他就脱去外衣，剩下的半天里怎么舒服怎么来。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欢乐不多，但是很舒服，很自在。于是，他就步陶渊明饮酒诗的韵，做了和诗（苏轼《和陶渊明饮酒诗序》，又《酒经》）。宋人费衮说，饮酒的快乐，在于欲醉未醉之间。“酣畅美适，如在春风和气中，乃为真趣。”如果一直喝到酩酊大醉，就没有快乐可言了。他认为，苏东坡是善于饮酒之人，深得酒中之趣，酒中之妙（《梁溪漫志》卷六）。
在广东、海南期间，因为那里不禁酒，苏东坡可以在家酿酒。他每月拿出1斛大米（1斛为10斗，根据沈括《梦溪笔谈》卷三“凡石者以九十二斤半为法，乃汉秤三百四十一斤也”的记载，宋代的一斛米相当于今天59.2公斤。宋代1市斤等于640克），可以酿出6斗酒。当时南雄、广州、惠州、循州、梅州的五位太守都会不时赠酒给他。因此，苏东坡在岭南时期能得到的酒，数量上就超过了初唐诗人王绩的每天三升——王绩做门下省待诏时，每天能得到三升酒。他弟弟问他做待诏官是否快乐，他回答说：“待诏何所乐，但美酿三升，殊可恋耳。”——可见，苏东坡对于自己被远贬岭南，还能够得到这么多酒，是相当满意的（苏轼《书东皋子（王绩）传后》）。
春节在即，宴客、赴宴，都难免要饮一些酒。举杯之际，若能学习一下苏东坡，不酗酒，不斗酒量，自己饮酒，将分寸控制在欲醉未醉之间，同时注意观赏他人的饮酒姿势，人饮我乐，那应该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