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乐者中喜欢听长笛的人不在少数,其实即使并不爱乐的人,在长笛迷人的乐声面前也常常有心醉神秘之感,就像他们对大提琴的乐声敏感一样——长笛,实在是一件很容易讨好的乐器。
除了早成经典人物的让-皮埃尔·朗帕和苏珊·米兰之外,柏林爱乐乐团的上任长笛首席艾曼纽尔·帕胡德曾经也想走卡拉扬时代的首席“金长笛”詹姆斯·高尔威的老路,在做为独奏家的声名日隆之际,离开乐团自行单飞,独奏和室内乐音乐会加唱片专辑频出,再配以帅哥形象,一时人气大旺,偶像指数飙升。
但是当我 2002 年夏天去德国听柏林爱乐乐团音乐会的时候,却听说他又回归了,一说是即将卸任的音乐总监克劳迪奥·阿巴多借他回来帮忙救场,一说他是给新任音乐总监西蒙·拉特尔天大的面子,回来只是捧场而已。各种传说并不确切,我倒是相信他回来是舍不得这样一个待遇优厚、地位崇高的终身位置。
▼ 莫扎特《C 大调长笛与竖琴协奏曲》第一乐章
要说我是幸运的,反正在我近几年看过的柏林爱乐乐团的音乐会上,帕胡德都老老实实地坐在他的席位上,却不管指挥是拉特尔、巴伦博伊姆、小泽征尔和普莱文等。
在帕胡德闹独立阶段,他的唱片确实出得太过频繁,几乎把音乐史上有名的长笛协奏曲都录尽了,据说在欧洲和美洲的销量也不错。
▼ 海顿《D 大调长笛协奏曲》- 第二乐章
是啊!俊朗的外表,纯洁的眼神,谦恭朴实的举止,还有那么一点高贵儒雅的气质,再加合作者基本上是阿巴多与柏林爱乐乐团,录音效果也相当不错,这些都是一张唱片能否获取市场认可的重要因素,难怪帕胡德的所有唱片封面设计都离不开他那令很多人着迷的面孔。
不过,也正是近几年,帕胡德重新回到乐团,作为长笛首席参加大多数场次的音乐会演出,当然他仍在协奏曲中继续担任独奏,唱片却不怎么出了,是没有作品可录了?还是以前录得太多需要唱片公司消化一阵子?
看来果然是长笛曲目濒于殆尽。在我的印象里,时隔几年新推出的一张专辑(EMI 5 57813 2)包括的三部作品有两部是根据小提琴奏鸣曲改编的,剩下的威德尔《长笛与钢琴组曲》简直是生僻得不能再生僻的曲子,即使是长笛专业的人也很少有机会找到谱子,更遑论演奏或者录音了。
就是这样一张唱片,不仅重新唤起我对帕胡德的兴趣,也给我带来聆听的新感觉,也就是说我听长笛曲时的心境还从来没这么静过,长笛也突然变得有思想了。
这三部作品都有一定的内容深度,在结构上既复杂又结实,旋律和曲调都很大气,特别是理查·施特劳斯的奏鸣曲,从前听小提琴版还没有这种感觉,如今十分熟悉的曲调以另外一种形式呈现,即便织体不再丰富,但单薄的感觉一点没有,倒是显得更庄重更严谨也更清晰了。
▼ 理查·施特劳斯《长笛协奏鸣曲》,Op.18
晚期浪漫主义的回声由乐声悠悠的长笛来承载,那份依恋和惆怅感岂非小提琴可堪比拟?一唱三叹的气息似乎只有帕胡德这等旗帜的音乐家才能表现得如此高贵,如此冷峻,如此“挥手从兹去”!
威德尔是近代法国音乐史上最著名的管风琴演奏家和作曲家,他的管风琴交响曲具有相当的深度和结构,是神秘主义音乐的代表性作品,给予多么高的评价都不为过。
▼ 威德尔《长笛与钢琴组曲》Op.34
我没有想到他居然为长笛写出如此优美动听、充满浪漫主义梦幻色彩的音乐,即使我仍然在一遍遍核对两个威德尔真的是一个人,还是不敢相信他能写出两种截然不同境界的作品。现在帕胡德将它呈现出来了,以“管”的气息,吹出“管”的辽阔,“管”的微波浩渺,这是向渐渐褪尽的浪漫主义的余晖的又一次挥手。
其实,弗朗克的小提琴奏鸣曲我们也可以浪漫主义的最后背影去理解,长笛的改编也非常成功,帕胡德法国式的优雅在此显露无遗,如歌的欢畅与沉思默想的低吟自然过渡,所有的声音都那么从容不迫,丝丝入扣,作为一位管乐独奏家,帕胡德的修养已经达到浑然天成,不露一丝火气的境界,这大概与他长期坚持在乐队里的严格训练有关吧。
▼ 弗朗克《A 大调小提琴奏鸣曲》(改编)
我在一场音乐会中场休息的时候,曾经拿着刚买的唱片去请帕胡德签名,他虽然留起了络腮胡子,但精致的面孔仍如唱片封面上明星照那般俊逸之气逼人。他是高贵的,也是朴素和腼腆的,在围拥的粉丝面前,他几乎是透明的,交谈、合影、开玩笑,没流露出一丝不耐烦。看眼前的真人,想他的乐声,真是感到严重的不可思议!
对比另外一位同样出自柏林爱乐乐团的长笛大师詹姆斯·高尔威,不论是听他的唱片还是出席现场音乐会,他的独奏家气质都呈露得特别外在,他把自己当明星,穿着苏格兰大氅,一副老滑头的架势。他出来的声音虽然漂亮华丽,可堪回味的东西却是少之又少,他现在还做起了指挥,可惜水平和感觉俱属平平。
虽然作为一贯的长笛爱好者,我已经差不多收齐了詹姆斯·高尔威的唱片。也许有一天当我手中靠一张一张地积攒,凑齐帕胡德的全部录音之时,我便可以说,高尔威的东西其实不用再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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