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图像:即思想之方式

文 / 杭春晓


内容摘要:本文以柯律格、巫鸿的相关成果为线索,探讨了近年来艺术史研究的转向逻辑,并指出将这类著述视为“外向型”的研究并不准确。同时,基于视觉本身就蕴含了“内嵌性”的社会思想,本文认为:这些研究不仅没有脱离视觉,甚至还因为问题意识的改变而探究了视觉更为深层的内部结构,并进而强化了艺术史作为人文学科存在的问题维度。

关键词:图像 视觉 新艺术史 风格史

柯律格(Craig Clunas)讨论明代容像的礼仪性与逼真性时,引用了《金瓶梅》中关于李瓶儿遗像的绘制过程。虽然书中也使用了崇祯本《金瓶梅》的插图——众人端详西门庆新亡妾侍之遗像,但它并非讨论的对象。柯律格关心的,是这幅插图中被人环视的那幅李瓶儿的遗像。从某种角度看,这是一幅并不实际存在的画像,而是小说描写中的“图像”。作为一本艺术史研究的重要著述,为什么会讨论一幅“子虚乌有”的画像?因为在作者看来,“很难找到比这更能说明问题的例子,使'注视’这种在西方视觉批评中习用的阐释框架同样应用于明代的视觉性。”〔1〕

这是一次叛经离道的材料选择,足以让传统学者“愤怒”。且不说李瓶儿遗像是一件并不存在的图像,即便当作文献材料,《金瓶梅》这部情色小说也难以被接受。或许,有人可以将此归咎于新艺术史——还不仅是脱离视觉作品的“问题”。然而柯律格并不以为然,他向我们娓娓道来:“讽刺文学并非是对事情经过的真实描述,但如果被讽喻的行为完全超出了既定读者群的想象,该作品则失去了说服力。”〔2〕柯律格显然用了结构主义的眼光看待《金瓶梅》这部明代小说。作为虚构的文学作品,其被生产的公约结构并非虚构。于是,《金瓶梅》成为史料,也就不再违和。如此之材料理解,让人联想到年鉴学派:“从乍看之下'非历史性的’举止,到客栈的菜谱,再到土地的分割,每件东西都成为历史的。”〔3〕

确实,新艺术史的材料选择往往让人感到意外,很多不曾进入传统艺术史研究的材料蜂拥而至,就像“客栈的菜谱”一般蔚为大观。与之相应,讨论的问题也不再是经典的形式风格、主题内容的“历史”。大量看上去“非历史性的举止”,试图直面“图像”背后的社会性公约结构,亦可称之为社会性话语。因此,新艺术史被视作脱离视觉作品的“外向型”研究。事实果真如此吗?与“外向型”相对的是“内向型”,所谓“内向型”指的是经典艺术史关注的绘画内部的问题研究。而这往往被视作艺术史学科的自我界定,否则会出现学科独立性的自我怀疑,诚如葛兆光先生曾经的发问:“如果抛开风格、空间、色彩等等艺术分析手段的话,艺术史又将如何自处呢?”〔4〕然而,经典艺术史的问题意识并非从诞生之日就已产生,它也源于历史化的“形成过程”。

当温克尔曼将硬币上的头像进行风格排列时,风格本身并非研究的目的之所在——脱胎于彼时古物学的艺术史,首要问题还是为了确认古物的年代。即便中国自身的画学,亦非诞生于风格研究,其卧游畅神、成教化助人伦的述求,似乎更接近葛兆光眼中的思想史研究:“和艺术史家不同,思想史家并不打算去讨论作品风格,也不把艺术和审美的分析、赏析和归纳当作中心,而是以这些作品为材料,讨论它们产生的历史背景如何,这些作品又构成于什么样的历史背景,这个背景促成了于什么样的观念,什么人会有这样的观念?”〔5〕也即,今天观念中所谓“内向型”的艺术史研究,并非天然就具有的学科本质,而是在近世的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既如此,又何必画地为牢,将这种意识本质化呢?

葛兆光虽然倾向于艺术史应该有着自身边界的看法,但卓越的学术敏感度还是让他看到了艺术史的变化:“人类学取向则使艺术史越来越变得有点儿像思想史或文化史,对于艺术作品作民族志的,诸如风俗、仪式、心理的研究,使艺术史渐渐离开'虚’越来越远,倒是离'实’越来越近,褪去了它'艺术’的那一面,剩下的是'历史’的这一面。”〔6〕所谓脱虚向实,就是艺术史的问题意识,越来越靠近思想史。如果这种“倾向”是需要批判的,那艺术史就应该永远坚持形式与风格、内容与主题之类的“虚”的研究吗?或许,这也是一种学科的偏见——将艺术史束缚在所谓审美研究的范畴中。需要再次强调的是,学科意识并非天然的一成不变,而是历史的演进过程。它可以伴随研究问题的“翻新”,不断更新。所谓新艺术史的概念,亦然。近半个世纪来,各种被视作新艺术史的研究,没有千人一面地呈现出某种所谓之“新”。我们很难为它定义,因为不同的学者关心的问题不同,选用的材料不同,其研究路径与方法也就大相径庭。如若一定要描述这种相对于旧而显现出新的研究趋势,我们只能概而言之:它们的问题意识不再局限于视觉的审美,转而开始关注与视觉相关的观念结构及其运行机制。

诚如柯律格先生为我们带来的一系列有关明代视觉问题的研究,其思考核心却并非来自视觉本身。他在《明代的图像与视觉性》中文版序中,曾这样界定自己的预设读者:“本书在某些方面着重针对以下读者群,即欧洲和北美的艺术史学家(例如,书中引用了很多1990年代在艺术史学家中流行的理论家)。这一读者群体习惯纯粹以西方传统中的素材为基础对'艺术’'绘画’,或是'图画’进行概括性的阐述。我想向他们展示,如果这类综述不把图画制作在中国长久而复杂的历史考虑在内的话,是不能令人满意的。”〔7〕为何将读者设定为西方的艺术史学者?原因很简单——柯律格试图检讨的核心问题,是西方中心主义的历史思考方式。这一出发点,在《长物:早期现代中国的物质文化与社会状况》中即有萌芽:“二是希望使西方传统学者们意识到中国物品世界的存在,这个世界有时呈现出与早期现代欧洲相似的引人注目的现代之前兆。在'一个消费世界的诞生’成为'西方兴起’的新解释之前,我们有必要从事这一研究。”〔8〕如果将这一问题意识,视作柯律格关注中国的思想动力,我们会发现:它似乎构成了一系列重要著述的内在线索。他的写作,一直在针对“西方”:“如果把'现代性’视为一种起源于西欧及其北美殖民地的单一现象,就需要别有用心地对明代中国视而不见,或者说是以一种特殊方式看待明代中国,把它当作一个巨大的'非现代’。要论证所谓'西方之兴起’(the rise of the west)的原因与动力,就必然要对这个时代的中国一无所知。”〔9〕即便最近出版的《谁在看中国画》,他仍然花费了大量篇幅讨论并反思西方知识谱系中的“中国画”:“我们绝不试图在这里为'中国绘画’提供一种定义,或者去争论现在的评论家是不是比以前的人更了解这个研究对象。要说这本书与其他书有任何区别的话,那就是通过展示不同的主体在同一时间内完成的种种行为,对我们讨论的图像范围内所有的定义提出质疑。”〔10〕

如此介绍柯律格,或许让人有些“意外”。这与艺术史背景所带来的预期,存在着一定的出入。因为一般看来,讨论西方中心主义更应该由思想史学者完成。但柯律格却用了一系列的艺术话题,检讨这一看似不该他触及的议题。那么,他变成了一位思想史学者,而不是艺术史学者了吗?答案,显然并非如此。亦如克拉克(Timothy James Clark)对形式语言背后的意识形态之解析,并没有影响他艺术史学者的身份,柯律格也一样。对西方中心主义的关切,没有影响他对中国艺术之视觉观念的揭示。只不过,柯律格对视觉观念的揭示不再属于审美范畴,而指向特定的社会结构对于视觉的理解与认知。《长物:早期现代中国的物质文化与社会状况》即已明确了这种转向,它的目录非常清晰地表明,作者关心的不再是物本身,而是记载物的书籍、人们审视物的观念以及鉴赏物的语言等主题。这与讨论物的类别样式、形式特征等传统话题截然不同。那么,将问题意识转向社会观念中存在的物,具有实践的可能吗?对此,即便质疑艺术史与思想史逐渐混淆的葛兆光先生,也曾明确指出:

“艺术史中的很多作品,不仅隐含了作者观察自然、观察社会时的观念,而且相当多的普通艺术作品,还呈现着当时人的共同兴趣、共同视角和共同认识,前面列举的都市空间、祠堂挂画、宗教造像、人物肖像、唐宋墓室壁画等等就是例子。甚至像现存的很多风水地理书中,关于大地的描述,也多少透露了在风水师以及普通民众心目中,关于'好的’和'美的’山水形势的想象,如果对这个风水想象和真实地貌进行比较,你可以体会到,古往今来汉族中国人对居处自然环境的一般观念和普遍理想。”〔11〕

既然艺术品中隐含了如此之“思想”,为什么艺术史不能转向于此,而一定要建立在审美范畴之上的所谓“内向型”研究?且艺术作为概念,本身也是一个流动的“思想装置”。即便不说艺术概念没有形成之前,就是艺术概念产生后,它也并非一成不变。曾几时,我们将艺术区分为纯艺术与工艺艺术,认为前者属于超功利的审美范畴,后者属于功利化的美学运用。艺术史所谓“内向型”的审美研究范式,正源于这种带有精英主义色彩的纯艺术观念。与之相应,人们认为视觉内在的风格样式可以自律成史,并因此产生了艺术史的学科边界。然而,这种看法在20世纪下半叶以来的艺术实践中,遭遇前所未有的冲击。伴随当代艺术日益丰富的媒材与观念突破,原先的形式风格、主题样式之类的“惯识”早已瓦解。艺术的概念,也正沿着相似的逻辑发生变化。〔12〕或可说,当杜尚的小便器堂而皇之地成为艺术,艺术的风格史逻辑,就必然会发生改变。基于形式分析乃至图像学的研究范式,已经无法应对全新的“艺术”。从某种角度看,新艺术史的研究旨趣,不仅践行了它作为人文学科存在的发展潜能,也呼应了艺术创作中产生的全新实践。或许,正基于今天已然脱离了风格史限定下的艺术概念,柯律格、克拉克式的走向思想史的“出轨之举”,并没有影响人们仍视他们为艺术史学者。

如果我们意识到“艺术”作为概念,并非是脱离历史发展的“固识”,自然就不会纠缠于“艺术史”是否应该坚持风格史之藩篱。实际上,即便已经经典化的艺术史研究中,所谓“内向型”的风格史也不是唯一的显现形态。从瓦尔堡到潘诺夫斯基的图像研究,一直是形式风格研究的有力竞争者。除此之外,有关艺术家主体的历史展开,亦是艺术史不曾或缺的组成部分。“内向型”风格史成为艺术史学科的假定本质,从来只是不完全概括带来的“误解”。从某种角度看,潘诺夫斯基从“前图像志描述”到“图像志分析”,再到“图像学解释”的三层进阶,恰是一种“由内而外”的研究理路。而“图像学解释”所针对的文化象征史,或可理解为新艺术史研究旨趣的“前奏曲”。之后,贡布里希通过对图像学的批判性深化,更进一步确立了艺术史的开放性及其人文学科的属性与地位。所谓新艺术史,不过是在这一方向下对问题意识的再次深化。走向思想史,正是它探索其学科自身之人文属性的努力,并与结构主义思潮共振,将目光投诸视觉背后的社会公约性之观念结构。

这种开放性,不仅显现为问题意识的转变,还呈现为研究对象的拓展。近年来,越来越多的视觉材料进入艺术史研究的视域,极为显著地改变了学科面貌。并且,值得重视的是,曾经被忽略了的无名画作、壁画、版画,乃至被视为工艺品的古代器物进入艺术史,不再是对经典画史之所谓风格的补充,而是带着全新的问题意识冲击了既定研究范式。诚如“巫鸿的《礼仪中的美术》,分析'天堂’图像和'天堂’观念、讨论汉代画像中儿童形象呈现的'公’与'私’、研究汉明帝、魏文帝的礼制改革和汉画像之兴衰,仿佛项庄舞剑,一团意念都集中在艺术品在什么背景下呈现意义,这些意义表现了什么'历史’和'思想’上面,主题(呈现历史的内容)要比风格(艺术手法的类型、感染力的来源)重要得多。”〔13〕其实这种不同于风格史的问题意识,早在《重屏——中国绘画中的媒材与再现》中,即已清晰地显现了。这部被广为赞誉的艺术史著述,虽然仍然讨论了经典画史中的名作——《韩熙载夜宴图》《重屏会棋图》《勘书图》等,但作者的兴奋点显然不是风格,而是试图将“它们”置于屏风的物质性视角之下,还原其作为准建筑形式、绘画媒材与绘画图像的多重属性。与其说这种研究是针对绘画,还不如说是针对原境中的视觉文本,并以此讨论认知观念中的“元绘画”——用以分析的绘画观念,用以解释图画究竟是什么。

[五代] 顾闳中 韩熙载夜宴图(宋摹本,局部) 绢本设色 28.7×335.5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显然,问题意识的改变才是新艺术史改变学科面貌的真正动力。所谓“内向型”“外向型”的区别,只是对这种“改变”的表面概括,甚至是错误的评判。就此而言,巫鸿先生的《重屏——中国绘画中的媒材与再现》,或许正是最好的反思例证之一。如果对这一著述提问,它究竟是一部“内向型”研究,还是一部“外向型”研究?那么想给出明确答案则是困难的,因为它似乎介于两可之间。为什么出现如此之“难题”?因为巫鸿从来没有放弃画面的视觉分析。甚至他还专门强调“突破文本之圈”,就是为了回到绘画本身。〔14〕确实,无论是朱鲔祠堂线刻画像的分析,还是《韩熙载夜宴图》的空间单元辨析,这本著述都呈现出了关乎绘画本身的精彩讨论,以至我们很难评判它是脱离了视觉的“外向型”研究;但同时,作者却无意于艺术手法的类型、感染力的来源等所谓之风格研究,他的关注点是这类视觉显现方式(如手卷),是如何产生图像的被阅读——“这幅画的手卷形式保证了窥视者的私人需求,不停移动的画面也能潜在地实现窥视者的欲望——'渴望看到接下去会发生什么,看到时间的不断展开。’观众和场景之间的区分很明确:所画人物——韩熙载与其姬妾和宾客——都深深沉浸在他们自己的行为中,决不把他们的视线投向观者。他们因此也默许了一双隐秘之眼的观看,自顾自地进行着无声的表演。”〔15〕

这是一个有趣的视角,巫鸿借用了约翰·艾理斯(John Ellis)在其《视觉虚拟》中分析电影的理论概念——“窥视”,并因此将一幅手卷的视觉机制,置于看似“非图像本身”的阅读关系中加以讨论。毫无疑问,这为《韩熙载夜宴图》带来全新的思考维度,令人耳目一新。但同时,它对传统风格研究的“无视”也令很多人“不适应”,以至认为他的研究并非“内向型”的艺术史。如果将“内向型”研究局限于风格史的范畴,这样的评判当然没什么错。但风格史就能完全垄断“内向型”研究?其他非风格史的研究就一定不是从视觉出发,并因此与视觉无关?答案,是否定的。巫鸿的研究,恰是最有力的反证之一。诸如《韩熙载夜宴图》的手卷形式看似只是装裱方式,与图像本身无关。但手卷的分段阅读,不仅是观看行为的心理结构,同时也是视觉图像得以生产的内在逻辑。巫鸿敏锐地抓住这一点,将绘画的社会属性,结合到了图像的内在视觉中:

“既然完整打开一幅长长的手卷要求观赏者的热情参与(也就是说,他需要有耐心,把画卷从头至尾展开),那么所呈现出的形象就应该具有双重功能。一方面,这些形象应该具有表现力,告诉观者它们所表现的是什么;另一方面,它们应激起观众对仍未展开的下一部分的兴趣。接下去是什么?——这个不言而喻的问题可以说是手卷画所特有的。而画中用来表明这一问题的方式也是多种多样:画中人正在注释着什么?画中的车船行向何处?溪流与山径延伸到哪儿?在一幅手卷中,对这些问题往往并不作直截了当的回答,悬疑之感因此油然而生。”〔16〕

至此,我们或能发现,看似与图像无关的阅读关系其实也是视觉产生之初的内在逻辑。也即图像在其生产之际,就蕴含了某种公约化的心理结构,抑或说是认知观念。它们影响甚至决定了图像的呈现形态,成为了“内嵌于图像”的社会思想,而这正是视觉研究能够具有人文属性的根本之所在。然而,强调形式自律成史的风格史却对这类问题缺乏关注,甚至忽略视觉本身所具有的社会思想之“内嵌性”,将形式风格视作视觉唯一的“内在性”,并由此产生与之相对的所谓“外向型”研究。当然,仅为区分研究类型而做出的“内”“外”之别,倒也无妨。但如若将之视作学科本质化的界定方式,却是以偏概全、作茧自缚的偏颇之举。从某种角度看,视觉形态从没有绝缘于社会外在结构而存在,它的意义也绝不仅限于形式风格的历史,而是与所谓“外向型”的社会话语,在互动中不断获得生产。诚如,青铜彝器的视觉形态在商周时期是礼乐的观念外化,到了宋代却成为博古的趣味附加。单纯的风格史视角,很难对这种相似形态的不同内涵,给予合理的解释。或可认为,视觉的显现过程就是一种思想的显现方式,无论它的生产还是运用都是如此。图像,作为视觉最为重要的构成因素,亦是如此。

基于此,近年来被称之为“外向型”的艺术史研究,正是对风格史过于狭隘的视觉观念的“纠正”。它们不仅没有脱离视觉本身,反而是发掘了视觉深层的内部结构。甚至,较之风格史的“内向型”,它们的“内向”更为深入。或因于此,大量新材料得以进入艺术史研究的视域。这些在风格史中不堪一提的材料,却因为它们的视觉结构与社会话语的“内嵌关系”,得到了全面重视。这不仅丰富了艺术史的学科面貌,而且更进一步强化了艺术史作为人文学科存在的问题深入度。站在这样一个视角下重新思考柯律格对《金瓶梅》的引用,我们会发现,那幅并不存在的李瓶儿遗像仿佛一个隐喻——指向艺术史因问题意识的改变,而发生的研究路径的变化。

柯律格对李瓶儿遗像的关注,并不来源于“它”的图像风格,而是围绕这一图像的“注视目光”。显然,这些注视的目光中隐含了社会话语对于遗容图像的认知观念。对此,柯律格的看法——“我们所面对的肖像画,对其最重要的是观者如何接受这些画像,上述段落展现了肖像画的另一个领域,在此画像并非作为礼仪中产生效用的一部分,而是作为被展示的视觉文化的一部分。”〔17〕或许能够成为新艺术史研究旨趣的一个恰当的注脚。

注释:

〔1〕[英] 柯律格著,黄晓鹃译《明代的图像与视觉性》,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年11月第2版,第102页。

〔2〕同〔1〕,第103页。

〔3〕刘永华《费雷、夏蒂埃、雷维尔:“超越年鉴派”(代译序)》,载于 [英] 彼得·伯克著,刘永华译《法国史学革命:年鉴学派,1929—1989》,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9月第1版,第Ⅵ页。

〔4〕葛兆光《思想史家眼中之艺术史——读2000年以来出版的若干艺术史著作和译著有感》,《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5期。

〔5〕同上。

〔6〕同上。

〔7〕同〔1〕,第Ⅷ页。

〔8〕[英] 柯律格著,高昕丹、陈恒译,洪再新校《长物:早期现代中国的物质文化与社会状况》,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年5月第1版,第17页。

〔9〕[英] 柯律格著,黄小峰译《大明——明代中国的视觉文化与物质文化》,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9年8月第1版,第9页。

〔10〕[英] 柯律格著,梁霄译《谁在看中国画》,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0年4月第1版,第31页。

〔11〕同〔4〕。

〔12〕迪弗(Thierry de Duve)曾以思辨的语言,论述了这一点:“杜尚的小便器比任何文化遗产都更好地表明了'艺术’这个词的魔力;表明了一种面对风格史的近乎无理的自由,似乎总结了或完成了这种历史,却不欠它任何东西;最重要的是,它例证了艺术概念的不可判断性、开放性和不确定性,甚至例证了它在唯我论中掩护自己,以及它向普遍的无谓重复的扩张。”( [比] 蒂埃利·德·迪弗著,沈语冰、张晓剑、陶铮译《杜尚之后的康德》,江苏美术出版社2014年5月第1版,第12页。)

〔13〕同〔4〕。

〔14〕在论述《韩熙载夜宴图》时,巫鸿最先讨论的就是要“突破文本之圈”,并认为“外部与内部的'文本之圈’构成了画的阐释,而不同版本的《韩熙载夜宴图》则构成了画的显现。前者是不同作者对视觉图像的描述,后者是画家对图像的创造和再创造。一旦我们认识到不同阐释者都各怀心臆——由于传统偏见,他们对画家的创造性总是视而不见;这时,我们就希望从这些文本中解脱出来(事实上,我们已经打破了'文本之圈’),更想贴近这幅画本身。”(巫鸿《重屏——中国绘画中的媒材与再现》,第40页)按:需要指出的是,这里的“外部和内部”并非本文“外向型”“内向型”所指涉的“内”与“外”,而是《韩熙载夜宴图》画面内部的题跋文本与后世非画面题跋文本所构成的“内”与“外”。

〔15〕[美] 巫鸿著,文丹译,黄小峰校《重屏——中国绘画中的媒材与再现》,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7月第1版,第67页。

〔16〕同上,第65页。

〔17〕同〔1〕,第104页。

杭春晓 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研究员

(本文原载《美术观察》2022年第3期)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热】打开小程序,算一算2024你的财运
葛兆光 | 思想史家眼中之艺术史
凤凰艺术|人工智能是如何改变艺术史的?
艺术学研究方法论之三:
汉画像研究的图像学与符号学方法
唐宏峰:视觉性、现代性与媒介考古 ——视觉文化研究的界别与逻辑
【段炼】艺术史学的当代性之二:符号叙事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