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吃罢，堆上人家少有的还亮着灯，于是孩子们开始串门，拿着零星的小鞭、大炮仗、钻天猴，一路呼啸，乡村的夜空璀璨起来。
终于，大人们开始呼唤，孩子陆续归家，乡村也渐归寂静。
躺床上，还沉浸在刚才的激动中，憧憬着来年，更在比明天谁能抢得头响，比着比着，意识渐渐模糊，不知什么时候，鼾声响起。
夜，乡村的夜，重归于---静，那种呼吸都能听到的静。
过了很久，多久？孩子醒了，侧耳听，世界还是一片寂静。起床，在小马子里撒泡尿，哗啦啦的尿声惊醒了大人，咕咙着：几点了，做甚哩？
没手表，没钟，不知道，不知道。
复上床，却难以再入睡，于是睁着眼，盯着看不见的屋梁，想着大重是不是起床了？小虎子在干嘛？心里就焦急起来，干脆起床。
又做甚？大人又问。
添火。
泥火盆里的柴已变成暗淡的火棍。
守岁，火不能熄，再添几根杂柴，放在火上，烟雾慢慢起来。孩子坐在火盆边，伸手取暖，思考着什么时候去放鞭炮，抢头响。
新的柴烧着，堂屋轮廓清晰起来，暖意从脚向上升腾，睡意再次朦胧起来。
嗵嗵
不好！
一下惊醒，有人抢头响了！
新年头月哈说什么？
大人也醒了，批评道。
说吉利话，说吉利话。
孩子知道闯祸了，新年第一句居然说不好，这破嘴话怎能说？
还在自责，远处又想起鞭炮声，估计三四里外。
一家都醒了，父母还在床上，哥哥弟弟妹妹都起来了，点亮罩子灯，堂屋亮堂起来，桌上筛子里的元宵雪白可爱，大糕边上压着五毛钱，这是我的，你的在床头。
弟弟妹妹回房间，果然各在床头发现了一条大糕和五毛钱，互相比，谁的多，比比比，一样多，爸妈不偏心。
收好压岁钱，再往火盆里添柴。
准备放鞭炮。
从门后拿出父亲昨晚备好的杈子，从大桌上把小鞭取下，轻轻地撕掉包装的腊纸，绑到小杈上，留二尺长。
分工，
哥哥做最危险的，放大炮仗，小弟手持杈子，二弟点小鞭，小妹来回跑，
哥哥从桌上抽出根“大运河”，就着火盆，点着。二弟用树枝点着火。
开门。
一阵冷风灌进来，呛了下，火回了下头。
走到晾衣绳前，二弟，蹲下，背对着风，有点哆嗦，怎么也接近不了小鞭的火绳，近些近些。
东头小二子家也出来了，眼尖的小妹说道，果然，邻居家门口也闪着火光。
快！快！快！
越急，越抖，怎么搞的，怎么搞的？
嗵--啪
哥哥的大炮仗先点着，升空，像神舟九号，照亮夜空，接着一声，啪。
就像许海峰夺得奥运第一金，我们抢了头响。
二弟手上的火也终于接近火绳，登时，滋滋的声音，火头寻常向上窜，屏住呼吸。
啪啪啪。
炸成一片。
隔壁也炸成一片，整条堆上也炸成一片。
夜空如昼。
照亮四张青春洋溢的脸，定格在70年代。
邻居孩子过来，说喜话，互相恭喜。
不说发财，只说新年好!
新年好!
新年好！
新年好！
鞭炮放完，复归平静，夜还是那样黑，而孩子再回不到三十晚上。
现在是初一。
大年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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