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年味在心头

过年，讲究个年味儿。年味儿浓，自然就兴致高；年味儿淡，过年的感觉就会少很多。

说到年味儿，一下子想到小时候，虽然物质条件有限，但年味儿尤其浓郁。首当其冲的是放鞭炮时的“火药味儿”。炮仗在小村半空炸裂，“咔”的一声脆响，把树枝上叽叽喳喳的鸟吓得瞬间止住了嗓子，院子里的马和狗也抬头望向半空，眼神寻寻觅觅。接着，一小团淡灰色的烟雾，像慢镜头一样，在声响最核心处优雅的弥散开来。火药味儿给清冷的空气注入了一股泛着糊味儿的幽香，像年味儿的引子，勾起了万物生灵迎春过年的兴奋劲儿——鸟叫重新开始，似乎在唱“新年好”；马因为拴着缰绳，不能纵情驰骋，但不妨碍它在小范围内挪动前后蹄子，翩翩起舞；狗和孩子们呢？开始撒欢儿！

大人们忙前忙后，在屋里准备各式各样好吃的。美食的香气顺着厚厚的门帘，挤了出来，孩子们嘴里蛰伏很久的“馋虫”，早就爬到了嗓子眼儿，似乎一张开嘴巴就会蹦出来。那些好吃的，平常时日少有甚至根本没有，基本上到了过年时才能一饱口福。坐到桌子前，不用动筷子，仅是闻到香味儿，就有一种极尽奢华的满足感。零食也多了起来，难得一见的各式糕点、糖果，还有瓜子花生以及水果、饮料，都有了抛头露面的机会，虽各有各的味道，但吃到嘴巴里咽到肚子里都是一样的香！

过年了会有新衣服，从头到脚焕然一新。要说的就是新鲜味儿。有人不解，新鲜味儿是什么味儿，有具体内容吗？答案是：有。衣服大多是腈纶或棉布质地，从厂里出来后，面料上都带着一种味道。那种味道综合了天然棉麻以及后期人工剪裁、工业制造等诸多因素，怪我笔拙，实在无法形容其中的味道，细闻起来会略刺鼻，但孩子们还是愿意闻。现在，新买的衣服要洗洗再穿。那时怎舍得把没穿的新衣服拿来洗呢，一定要在大年三十当天一早穿上，那样才有新鲜味儿啊。

上面讲的这些“年味儿”有个共同特点，都是可以用鼻子或嘴巴实实在在感知的味道。当然，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也要算年味儿，比如说，随处可见的对联、窗花、灯笼，大包小包的年货，热热闹闹的秧歌社戏，飞出门外的欢声笑语，还有春节联欢晚会（可能质量不怎么样但也要熬到《难忘今宵》响起），等等，都在浓墨重彩的渲染装点着春节，增添喜庆的氛围。

此外，还有些“年味儿”是留在心里的。

留在心里的年味儿，应该叫人情味儿。每个人都不是孤立的存在，都有自己的家庭，进而回溯到家族。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已成了国人骨子里的情结。

之所以这样说，我的理解有两方面，一方面，中国推崇孝道文化，人们在春节承欢膝下，团圆尽孝，固化成了一种传统。另一方面，几十年来中国一直处于大改革大发展大建设之中，为了寻求更多的工作机会，人们求学、创业、务工，背井离乡，辗转漂泊，极其辛苦，需要借助春节给身心做一次调整。

前几天，无意中听到日本著名歌手中岛美雪的《归省》，旋律舒缓，声音柔美，直抵人心。查了一下日文歌词的大意，描写的情景类似于中国的春运。在日本，有两个比较大的假期，一个是年初假期，跟中国的春节类似；一个是8月的夏日假期，日本民间最大型的节日“盂兰盆节”就在8月份。每逢这两个大假期，便会迎来回家探亲的高潮。

有句歌词——“在短暂的时间里可以相信别人，就又能努力半年了”。这句话似乎也暗合了中国年的意义。被工业化进程重度裹挟的人们，情感承压有一定的极限，“回家过年”除了团圆欢庆外，更多的应该是一种情感释怀，以此慰藉一整年的疲惫，给自己注入新年度重新再出发的勇气。

人毕竟是感情动物，亲情爱情友情一路相随。“每逢佳节倍思亲”，一年之中有很多节日，这些节日就是抒发情感的载体。但因为条件有限，人们无法做到每个节日都赶回家，最后不约而同选择了春节。冬去春来，岁律更新。春节仿佛是一个驿站，人们相聚然后再出发；春节也宛若一片发芽的嫩叶，一夜春风，焕然一新；春节更像一个巨大的感情容器，承载了太多的人伦情怀。每次回家时大喊一句“我回来了”，心中满是甜蜜的味道；过完年出发告别时，“啥时再回来”却又引发了无限忧愁，让即将散去的年味儿也有了点苦涩之感。

再出发，是要去远方。所以，年味儿，还有远方的味道。在外务工的人，从远方一赶回来，就迫不及待的讲起外面的世界。与小村相比，外面的世界着实太精彩，从回到家放下行李一直到背起行李再出发，他们都没有讲完远方的故事。还有的改口音了，比如去四川打工，口音就染上了川味儿，第二年去了湖南，口音又有了湖湘味儿，让人听着酸溜溜的。

到了正月，初次见面的乡亲们要互道一声：过年好。看似简单的三个字，讲起来并不容易。乡亲们文化程度不高，对礼俗方面没有过多讲究，平时大家又极其熟悉，遇到大事小情都是直截了当讲出来，不会绕弯子，就连致谢都很少讲，因为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没什么大不了的。在这种情况下，过年见面突然问声好，真有点不习惯。不少人讲起来显得扭捏（我也如此，常会磕巴）。虽然讲起来不习惯，但这点迎春礼数，农人们还是极力保留。“过年好”这句问候，包裹着浓浓的年味儿，虽然脸上局促，但心里“热乎”。

味道是要用心去体味和回味的。对儿时的年味儿之所以念念不忘，与那时的贫穷困苦有直接关系。俗话说，物以稀为贵。在贫寒的岁月中，营造年味儿所需的一切都是极其珍贵稀有的，所以，本不算丰富的年味儿，却显得极其厚重浓郁。

如今，条件好了，年味儿似乎淡了。这几日，我见到街头挂了不少红灯笼，摆了很多迎春花卉，那些想趁着年关多赚点的商家，也使出浑身解数想方设法营造过年的气氛，但看起来还是那么稀松平常，没什么年味儿。

不禁要问，年味儿到底去哪了？

小时候，年味儿在耳目、在鼻孔、在舌尖，贪恋的是红火热闹，是美食，是新鲜，是欢愉，那种过年的感觉，由外向内输入，在心中定格；长大后，渐渐明白，年味儿正由内向外缓缓释放。年关将近，沉睡一年的情感因子便苏醒了，这些情感平日少有机会抒怀，只好在春节这几天集中膨胀，先在内心深处打转儿，再慢慢的向外翻涌，像极了小时候的“馋虫”。

人到中年，年味儿，已不再是一挂鞭炮、一件新衣服、几颗糖果所能寄托和表达的了，它是发自内心的对逝去岁月的缅怀、对深情厚谊的充实、对苦累生活的回味以及对未来时光的憧憬。因为疫情防控需要，今年春节，很多人就地过年。苏轼有诗言：此心安处是吾乡。漂泊在外，“心安”即是福分。所以，年味儿在心中，得小火慢熬，细思静品，“心安”了自然就体会到浓浓的年味儿了。

瞧，“春风来不远，只在屋东头。”在这里，给您拜年啦，祝您：年味儿浓浓郁郁，日子和和美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