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事儿

我对“税”的最初认识，源自小时候在农村赶集。

村子里没有集市。但隔壁镇上有，周边五六个村子的人都过去那边赶集。集市不是天天都开，逢农历二、五、八这三个日子才开集。集市很热闹，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商品各式各样，但没什么太贵重的，以农村土特产、衣帽鞋袜居多。有不少卖家是农民，他们的主业是耕田种地，偶尔才去赶集卖点小玩意儿，换点零花钱贴补家用。当然，也有靠长期做买卖维持营生的，这些人逢集必赶，经营也颇具规模。这些专职做买卖的一听说话就能听出来，他们说话中听、顺溜、用词一套一套的，而且总是笑脸迎人，不像农民，老实巴交，不会吆喝揽客，说词总是那么两句，喜怒哀乐溢于言表，而且脾气犟，一旦谈不拢生意就直接说“行了，给多少钱都不卖！”

我小时候喜欢赶集。小孩子跟着大人去赶集，主要是凑热闹，有不少新鲜稀奇的东西，很好玩儿，凑热闹之余就会吃零嘴。集市上那么多卖小吃的，跟着大人跑前跑后的，肯定会得点好处，吃点好吃的。那时，我在边吃边逛之余，常会发现一些收税的事儿。

集市很简陋，大部分摊位是露天的，也有几排平房，主要是卖衣服卖家电的。平房里的摊位是固定的，有卖家长期租下来。露天的摊位就是一块空地，没有分隔也没有明显标记，每次赶集，卖东西的人都是先到先得，但基本上都会相对集中，比如说卖水果的在一块、卖蔬菜的在一块、卖鸡鸭鹅的又一块，区域比较分明。

有买卖行为，就有税收行为。在集上卖东西得收税。怎么收呢？对固定摊位而言，好办，直接上门收就行了。但对于那些露天的流动摊位，就得挨个摊位收了，难收税。因为摊位实在太多，大大小小的，密密麻麻的，像满天星。还有个问题是，农民对税收普遍无感，准确来说是“反感”。那时的钱很实，日子都不宽裕，卖个半天菜辛辛苦苦赚个十块八块的，拿出块八毛去交税，难以接受。但税务部门的工作人员必须得完成任务，两方相较，互不相让，就会出现围追堵截的情况。那时，老百姓一边卖菜，一边踮起脚尖东张西望，打听着收税的到哪了。收税的都穿着制服，戴着大盖帽，胳膊底下夹个黑色的包，看着很气派，老远一过来就知道。若是提前发现收税的来了，卖菜的就赶紧走开，故意装不在，摊子也不要了。于是，就会出现有人手里拎着买的菜，正准备付钱之际，摊主“跑”了，不知道给谁。收税的也没办法，没工夫去追，也追不过来，而且为了三块五块的，犯不上去追，折腾半天不值得。但收税的人也不傻，摊主跑得多了，收不到税也不行啊，就安排好几伙人，这边跑，那边堵，场面有点像警察抓小偷，也像现在城管围追那些路边的小商小贩。那些反应慢的瞭望不及时的，或者卖的正投入的，一抬头发现大盖帽走到眼皮底下了，那就乖乖就范，这边交钱、那边开票，干净利索，但是交“税”的人心疼肝疼啊。

说心里话，我那时是偏向于卖东西的这一方的。当时我年龄尚小，不到十岁，觉悟不高，对“税”的认识没有现在这么到位和深刻，觉得农民这几个血汗钱不应该交出去，替他们心疼。其实这不是主要原因，最主要的是我讨厌当年那些收税的人。那些收税的就像土匪一样，对老百姓太霸道，气势汹汹，张牙舞爪，有了争执，就极其强势、粗暴，喜欢凌驾于老百姓之上，常没收人家的秤啊或筐啊或是鸡鸭鹅，反正有啥收啥，美其名曰：没收“作案工具”。农民是弱势群体，又不懂法律政策，哪有力量跟他们抗衡。那时没有“潜规则”的叫法，但流行“潜规则”的做法，找人打个招呼，大盖帽就会少收或不收。收的钱去了哪，是不是都交公家了，老百姓也有质疑，常说他们那个差事很“肥”。肥的意思是损公肥私。还有，我发现，不管摊位大小，不管营业额多少，都收一样的税钱，不合理。

这些乡村“税”事过去快三十年了，应该说时间不短了，但我记得很清楚，对我的影响也很大，甚至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阴影”。如今，我外出到路边的小店吃饭或买东西，只要跟老板闲聊，我都会问上一句，交税吗，交多少？说实话，我不是搞经济学的，也不懂“税”的那些知识，问了也等于白问，但我觉得那些开小店的很不容易，总是想通过对话去了解曾经关于“税”的阴影，是否还存在，问了我心里就会敞亮点。欣慰的是，现在税收很公平很规范，也十分透明，很少听到负面消息。当然，我的了解范畴只限于那些风雨飘摇、朝不保夕的小店，我没机会问、也不想问那些大企业大老板，我觉得对他们而言，你有能力把企业做大，那你就要有本事处理税收的事儿。

说到大企业交税，就不得不说最近直播一姐薇娅因为偷逃税被追缴并处罚款13.41亿的新闻。这可是年底的一个惊天大瓜。“瓜”一落地，众多网友纷纷计算13.41亿该怎么赚到？有人算来算去，说全家从猴干起都挣不到这么多钱。其实，这13.14亿只是薇娅被追缴的税款以及处罚的罚款，她的财富值远不止这么多。说实话，人家能赚钱，是人家的本事，我们不应该有仇富心理。但有个巨大的问题，你能赚那么多钱，但你又偷税漏税，那就不对了。消息一出，薇娅夫妇接连发致歉信，但我从致歉信上没有看出任何诚信来，反到看到了官味十足，扭捏作态，至少是不够深刻。或许，正是因为他们缺少真诚和诚信，才导致现在的下场。

古语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通俗理解，交税不就是交钱吗？一旦涉及“钱”的问题，便会暴露人的本性。钱所散发出的资本性，往往会泯灭本该真诚善良的人性，正如《资本论》所讲：资本家害怕没有利润和利润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样。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家就胆大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他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他就活跃起来；有50%利润，他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他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了300%的利润，他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

利欲熏心，心越来越黑，误入歧途，途越走越远。为了赚钱，人们可以不顾一切，也可以冒犯一切，这就是人性的丑陋之处。当丑陋暴露的太多，就离惩罚不远了，薇娅偷税逃税就是例证。所以，做人做事还是得悠着点，力戒贪、痴、嗔。

偷税抗税违法，纳税协税光荣。该交的税必须得交，跑是跑不掉的，再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可不像曾经农村赶集时遇到的“税”事了，社会时代不同了，法治环境不同了，很多东西都今非昔比了，得清醒。